温州查办23名医疗系统高管 4任医院院长获刑

温州反腐医疗招投标

据检方公布的数据,温州全市已立案查处医疗系统贿赂案件35件38人,其中,大案23件27人,查办医疗卫生系统高管23人,行贿者11人

这是一场前“腐”后继的医疗系统腐败案,在这些腐败案中,错杂的医药供求关系和数额庞大的行贿金额,触目惊心。

2010年11月1日,姜存积因受贿罪被一审判处有期徒刑8年。

姜存积是2010年温州第四个被判刑的医院院长,在姜存积案开庭时,温州市二级乙等以上医院的院长们都被请到场,位列旁听席,接受这场特殊的教育。

据检方公布的数据,温州全市已立案查处医疗系统贿赂案件35件38人,其中,大案23件27人,查办医疗卫生系统高管23人,行贿人11人。

业内人士分析,温州窝案暴露出医疗系统在药品采购招标、医院工程招标等环节中,缺乏竞争透明度,存在着制度漏洞和监管缺失。

“明星院长”倒下

在温州医疗界,姜存积名声颇大。

知情人士告诉本刊记者,今年58岁的姜存积出生于城镇普通家庭,青年时期曾入伍,退伍后从事医务工作。“他的医术精湛”。

到医院后,姜保持着部队严谨和廉洁的工作作风,该知情人士介绍,在当医师期间,姜曾将一个熟识的医药代表送来的红包当场退回。姜存积的工作能力非常强,在担任平阳县人民医院院长后,对人事、技术等方面进行革新,一改医院落后面貌,平阳的工作经验让他在温州医疗界获得声誉。

2002年,姜存积调任当时只有150张床位的温州中西医结合医院,担任院长,6年后,温州中西医结合医院也成为温州众多名医院之一,并新建了医院大楼。

2010年5月底,退居二线的姜存积在家中被纪委办案组带走谈话,随后被“双规”。

据知情人士透露,姜被双规的原因是受温州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的建设指挥部办公室原主任林垂铭受贿案的牵连。姜存积曾帮一建筑商牵线给林垂铭参与工程投标,事成后,建筑商给姜存积20万元,姜留下10万,并将10万送给林垂铭。林归案后,交代出姜所收款项之事。

姜存积被带走后,犹如竹筒倒豆般,将自己的问题和盘说出。配合程度令纪检部门感到意外。

据检方的资料披露,姜的受贿可追溯到2005年。当年7月,温州中西医结合医院公开采购一套磁共振设备。浙江某电气公司业务员贾某得知此消息后,便找姜存积帮忙。

同年9月份,也就是该招标项目评标的前一天,贾某再次找到姜存积请托关照,姜存积便向贾某透露了标底。贾某中标后,为感谢姜存积,送给他2万美元,姜存积收受1.7万美元。

除此之外,在2007年12月至2009年初期间,温州中西医结合医院先后进行过洁净工程、病房大楼装饰工程、采购螺旋CT机等三个项目的招标。据检方资料透露,相关企业的周某、李某和朱某都找姜存积帮忙,姜存积也一一给予关照。事后,姜存积分别收受他们回报的好处费20万、30万和12万元。

在庭审过程中,姜对自己的受贿行为供认不讳,但是他的理由是:“收不收回扣是经销商赚多赚少的问题,不会对医院造成影响。我不拿,这钱就会被经销商拿了。”

姜存积出事,让很多人感到意外。

知情人士透露,多年前,温州卫生系统试行“一把手四不管”政策,即将人、财、物和基建四个权力下放给副院长,当时此举遭到许多医院院长的反对,姜存积则是第一个表示赞同的,并认为此举能减轻院长的工作压力和人情负担。

姜曾逢大会必讲廉政,并给医生算收入账,以此说明图眼前利益不值,此举赢得众多同行的好感。

温州市医疗系统的一位工作人员刘伯清(化名)与姜存积相识,他对姜晚年失节表示惋惜,“他在庭上所说的那些话,并不是全无道理,通过他的案子,我们应该反思医疗招投标体系中存在的问题。”

两任院长都被判刑

据检方资料显示,姜存积是2010年以来温州市落马的第四个“院长”。在此之前,苍南县第三人民医院原副院长王瑞听因受贿罪被一审判处有期徒刑5年6个月;洞头县人民医院原院长甘世旭因受贿罪被一审判处有期徒刑10年;洞头县卫生局原副局长邱克新因受贿罪被一审判处有期徒刑5年。

在这四起系列案中,以洞头县人民医院原院长甘世旭和洞头县卫生局原副局长邱克新受贿罪最为引人注目,据悉,邱克新是甘世旭的前任,两任院长同月获刑。甘世旭的受贿集中在2004年到2010年间的6年,受贿集中在医药回扣。

据检方公布资料,甘世旭在担任洞头县人民医院院长、药事管理委员会主任期间,利用职务便利,为药品代理人员郭海新和医疗仪器公司业务员张如忠、曾凡芝、方素芳、方淑环等人谋取利益,在医院进药和医疗仪器招投标过程中给予帮忙和关照,收受他们所送现金46.7万元。

把甘世旭“拉下马”的是洞头县人民医院原先的医生郭海新。据知情人士说,数年前,郭辞职,担任一家医药公司的二级代理商,作为院长的甘世旭是医院药事管理委员会主任,自然受到医药代表郭海新的努力“公关”。

从2007年8月2010年3月期间,郭多次给甘送现金,每次最少4000元,最多时2万元。

案发后,郭海新供述,自己送甘世旭钱,从未说过是什么用途,但是双方应该心知肚明。

刘伯清向本刊记者透露,甘世旭在担任洞头县人民医院院长期间,以胆大为大家所熟知,平常也不拘小节,出事难免,“但是没想到,案子会这么大。”

据刘伯清介绍,在医疗系统的一次会议上,甘世旭曾大谈医疗改革之举措,谈到以药养医的现状时,他深恶痛绝地表示,此顽疾不除,医疗改革难以有成效。“没想到他自己先栽倒在药品回扣上面了。”

一些医院的基建科长虽地位不及院长,但受贿牵扯的金额数目巨大。

林垂铭是温州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的建设指挥部办公室原主任兼附一医院基建科科长,2010年,9月15日,以涉嫌受贿397.2万元被瓯海区检察院提起公诉,同案被起诉的还有医疗设备销售商陈建民、梁红光。

据检方的资料,2007年,温州医学院附一医院建综合楼。郑某为了使自己的企业中标,通过陈建民找到林垂铭,允诺给两人240万元作为好处费。

在得到允诺后,林垂铭通过设计参数等手段,让郑某顺利中标。至案发,郑某已经陆续支付给陈建民165万元,林垂铭从中分得100万元。

2009年,温州医学院附一医院新院迁建,要招标采购保温装饰铝板材料。林垂铭认为机会难得,他让朋友梁红光出面,寻找到北京一家公司,与对方商定,如果林“帮助”北京公司中标,公司要支付给林垂铭、梁红光150万元作为“提成”。

后因案发,林垂铭、梁红光未能将这笔贿赂拿到手,属犯罪未遂。

量身定做的招标

医院小小部门负责人,往往也成为腐败案的大主角。

2010年9月2日,乐清市人民医院检验科主任金球、乐清市第二人民医院检验科科长尚定昆均被乐清市检察院以受贿罪提起公诉。让这两个主任沦陷的是,杭州万太医疗设备有限公司。

据检方提供的材料,杭州万太公司的副总经理仲亮(另案处理)与时任乐清市人民医院检验科主任的金球结识,缘于七年前的一场车祸事故处理。据金球陈述,当时仲亮经朋友介绍,托金球在事故处理中帮忙,两人得以成为朋友。

作为检验科主任的金球熟稔医疗器械招投标过程中的一些规则。2007年,金球得知自己所在的乐清市人民医院要采购一台全自动免疫发光仪后,就主动将此信息告知仲亮, 让杭州万太公司参与投标。

因所采购的仪器与试剂是捆绑销售的,仪器是医药公司提供免费使用的,试剂才有获利,为使万太公司中标,金球主动指点,让万太公司压低仪器使用试剂的价格。

据检方资料,为做成这笔业务,万太公司表示,将给予该仪器所使用试剂总业务量的8%作为回扣。在达成此“协议”后,作为医院采购方代表的金球,利用职务之便,为仲亮公司量身定做了一个技术参数要求,并在2007年10月评标时,作为使用单位代表在发言中极力推荐雅培产品,为仲亮公司说了不少好话。

在金球的运作下,万太公司最终中标。

检方确认,在万太公司中标后,万太公司于2008、2009年间分6次送给金球试剂回扣款共计20.5万元人民币。直至2009年12月,金球退休,他才停止收受试剂回扣款。

与此同时,乐清检察院还顺藤摸瓜,查出了乐清市第二人民医院的检验科科长尚定昆的问题。据检方查证,自2007年农历年底至2010年1月,尚定昆收到万太公司所送好处费共计人民币63000元。

意味深长的庭审旁听

刘伯清认为,金球与尚定昆的现象并非个案。“医疗系统中的招投标竞争十分激烈,为人操纵不是个别现象。医院作为器材的使用方,有选择器材的权力,这就给了医疗公司公关的渠道和空间。”

温州市检察院相关部门负责人介绍,案件暴露出医院在工程发包、设备药品采购环节缺乏竞争透明度,财务开支随意性大。此外,医疗卫生系统实行的院长负责制,权力过分集中,容易形成专断局面。监督机制的缺失,给一些不法分子提供了行贿渠道。

在姜存积案开庭时,温州市二级乙等以上医院的院长们都位列旁听席。

“我们希望通过这种直观的警示教育,增强医疗领域的党员干部遵纪守法的意识,提高拒腐防变的能力。”时任温州市卫生局党委副书记、纪委书记张建民对媒体表示,“特别是要从案例中引以为戒,加强基建项目、采购等领域的制度建设,防患于未然。”

温州市卫生局监察室主任郑宇对《瞭望东方周刊》表示:“卫生系统现在要做到制度建设和教育并举,严厉打击腐败问题。”

据悉,早在2008年,温州市卫生系统就出台过《关于在温州市卫生系统共同开展预防职务犯罪工作的实施意见》,成立专门的协调小组。据郑宇介绍,建立这一机制的目的就是要做到信息互通,消灭一些腐败的苗头,并加强宣传和警示教育,处理事件时候,加强协调。

“一些医生的法律意识淡薄,我们曾组织多次的法律教育,增强他们的自律意识,但是彻查腐败,还是相当困难的。”郑宇认为,困难主要是力量不够和手段缺乏。他表示,医药和招标腐败的案件,行贿隐蔽,卫生系统查处起来,无法有效固定证据。“比如,我们找到药商,谈话到一半,他接个电话,就说有急事要走了,我们没有权力留住他。”

对于去年的几个窝案,郑宇表示:“这正是告诉医疗工作人员,不要以为这些腐败是隐秘不为人知的,对当事人来说,是一对一的关系,但对行贿人是一对多,只要其中一个环节出现问题,就会拉起一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