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可,正统中医的脊梁

2008-11-08 10:23 楼主
回到古中醫的路上——李可專訪

《南風窗》(以下簡稱《南》):許多病人稱呼您「救命先生」,還有人說您是「當代張仲景」。現在人們對中醫的態度非常極端,要麼是庸醫,要麼是神醫。這個問題您怎麼看?

李可(以下簡稱李):救過一些人是事實,但「當代張仲景」的稱號絕不是我們這種凡夫可當的。我本是一介山野村夫,成天和農民滾在一起,特殊的環境使我所學甚雜,內、外、兒、婦、五官、皮膚各科均有涉獵。
所謂庸醫,其實就是現在學院派的中醫離開現代手段不會看病,不懂得望聞問切,連省級中醫院的病床前也吊滿了輸液瓶,這些人能叫中醫嗎?一家大型中醫院的院長請我去他那裡,我說如果你辦一個純粹的中醫院,我這把老骨頭就交給你,結果他不敢吱聲了。
至於說神醫,那是因為人們不瞭解中醫。擅治急症是中醫學固有的傳統,歷代不乏「起死回生」「妙手回春」的高手,時下世人皆視中醫為「慢郎中」,這是中醫的奇恥大辱。

《南》:您是怎麼學習中醫的?
李:60年代,我最早在民國左季雲的《傷寒論類方匯參》裡看到四逆湯能治27種病,受到啟發,30年後才知道,左是引用清末火神派始祖鄭欽安的觀點。後讀民初實驗系統醫學派創始人彭子益的遺著,從此入醫聖張仲景之門,奠定了「腎氣與中氣」為人生命之兩本的認識,牢記:生死關頭,救陽為急。

《南》:彭子益的書當時並沒有正式出版,您是怎麼接觸到的?
李:1967年,一位中醫朋友也被批鬥,他被抓之前交給我4本麻紙的小冊子,我後來才知道,這就是《圓運動的古中醫學》中的4篇。他告訴我這是中醫的根基,有朝一日一定要爭取出版。我連夜把書看完後,用一堆尿布和嬰兒襁褓裹著它藏起來,結果第二天我就進了看守所,所幸搜家時沒被發現。後來直到1994年靈石大拆遷,收拾老房子時才又找到。當時那種狀態下,人的學習能力和理解力反而更強,一夜所讀,受益匪淺啊。

《南》:您又是怎麼發現中藥劑量這一關鍵之秘的?
李:1962年,我32歲時治療一個老年心衰婦女,每劑藥用45克附子。當時家屬已經在準備後事,媳婦不懂得,把3副藥一起煮了,在3個小時裡一勺一勺都給婆婆灌了下去,結果當天晚上老太太就醒過來了,第二天兒子跑來要求再抓幾副。此前,我用9克、18克、30克附子的病人都沒有救過來,30克的可以多活一段時間。這次誤打誤撞,使我意識到劑量問題是療效的關鍵。從此遍查醫書,看到宋朝就有人懷疑過經方的劑量問題,寫過《普濟本世方》《傷寒九十論》的許叔微,著有《本草衍義》的寇宗爽,都曾探討過。傷寒論的方子為啥後人用起來沒效,就是因為劑量不夠。
此前因為沒有掌握劑量,有6個人沒能救回來。從那以後,經我手治療的心衰、肺衰、腎衰病人,沒有死過一例。
1981年,漢代度量衡器的考古發現,修正了古今方劑的換算標準,完全驗證了我在實踐中行之有效的劑量正與仲景原方用量相符。

《南》:您在急危重症救治中經常要使用附子,您不擔心這味藥的毒性嗎?近年關於中藥中毒的說法也有很多。
李:我在靈石縣人民醫院工作期間,因為病人太多,身體實在吃不消,心臟出了問題,從房顫轉成室顫,心跳260次/分。我躺在心電圖室裡,把藥方告訴徒弟,他煎好藥我喝下去就睡著了,醒來心跳已經正常了。這次中風,也是按照仲景小續命湯之方意。我開給自己的附子用量,恐怕會讓許多人大跌眼鏡了。
我平生用附子超過5噸,經治病人過萬,人服已用,未見一例中毒反應。附子乃純陽之品,其毒性正是救命的仙丹。仲景原方中,炙甘草正可克制其毒。
中藥中毒事件,多是病人不經中醫辨證診治,盲目按西醫思路服用中藥所致,是對中醫無知造成的。中藥是治病用的,不是營養品,不然要醫生幹嘛?

《南》:您曾給學生題字:「學中醫先要有菩薩的心腸,還須要英雄肝膽,為救人命敢用霹靂手段!」您認為這是學習中醫的必備素質嗎?
李:名醫章次公曾以16字贈朱良春先生,「兒女性情,英雄肝膽,神仙手眼,菩薩心腸」,可做醫家的座右銘。

《南》:彭子益的「古中醫學」,與您所主張的回到古中醫學概念一致嗎?中醫不需要創新嗎?
李:古中醫學指的是漢代以及漢以前的中醫,那是中醫的正統;彭子益的書對仲景學說的解讀是最正確的。中醫歷史上在魏晉時代出現斷層,到金元四大家,違背了內經的主要觀點,其辦法用於治表,偶爾尚可,但見效後長期用又會對身體造成難以恢復的損害。其中朱丹溪在《格致余論》中說的「陽長有餘,陰長不足」的觀點,最有問題。在張仲景那個時代,中醫是無病不治的。後世許多中醫按照錯誤的路子治了一輩子肺結核、糖尿病,治好過幾例?
中醫當然需要創新,但現在的問題是我們連繼承都沒做到,談什麼創新?簡單地認為近世的東西就是先進的,這十分淺薄。

《南》:這與提倡、重視張仲景《傷寒雜病論》的經方派有什麼區別?
李:後世搞傷寒論的就叫經方派,但其實所謂的經方派,走偏的居多,大都違背了醫聖原意。像有人就說,一立春就不能給病人用附子了,這哪是仲景本意啊?這些錯誤見解的流傳,誤導了很多人。傷寒論是中醫學的靈魂,微言奧義,字裡行間表露出來的重要奧秘,只有四個字:保護陽氣。

《南》:南懷瑾先生讓您整理好自己的東西,留待後世。為什麼您不多寫幾本書,把經驗總結出來?
李:那得把我拉到深山裡關上3個月。我上—本書(指《李可老中醫急危重症疑難病經驗專輯》),就是躲在水利局培訓班的課堂上,誰也找不著我,一氣呵成寫出來的。
我在閱讀醫案的過程中發現,如果一個不小心把錯誤寫進書裡,簡直貽害無窮啊。上星期,河南地方民政局的一個公務員來信說,父親急性心衰,緊要關頭他不顧一切,照著書裡的方子給藥,竟然把老父親救過來了。我接到信後打電話詢問了情況,因為他父親的病情略有不同,所以方子需要調整。這類情急之下看書治病的電話,我每年都能接上40幾個。所以我更對寫書的事非常謹慎,醫書事大,人命關天啊。

《南》:您排斥西醫嗎?您如何認識中西醫的關係?
李:西醫的確能解決不少問題,有它的優勢所在。但中西醫只能是互補的關係,而不能結合。西醫發展至今不過150年,歷史上發生過幾百次大瘟疫,中華民族之所以沒有發生過歐洲等地那種大規模的人口死亡,這無疑是中醫的功勞。在外國,西醫已充分意識到自身的局限,因此主動到中醫這裡「拿來主義」,國內連最基本的對抗生素的濫用和副作用的反省,做得都很不夠,更無法就西醫的不足進行理性的討論。

《南》:您覺得中醫復興的時機已經到了嗎?
李:中醫命運和國家命運是一體的,眼下中華文化復興是好兆頭,我覺得時機已經到了。彭子益這本書的出版正好順應時勢,其讀者對象就是有志於中醫的現代青年。
國家應該盡早成立中醫藥部,中醫要立法,不受衛生部的干擾。既得利益者是最大的阻力。中央要想清楚,是要醫院救人還是要它賺錢?要賺錢引進設備、進口西藥最快了。政策上要鬆綁,不然在西醫的緊箍咒下,中醫復興只能是一句空話。

《南》:您一輩子救了那麼多人,是不是很有成就感?
李:哪裡,沒啥,興許他們前生都救過我呢。

《南》:啊,那麼多人救您,那您得犯多大的錯誤啊!
李: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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