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大伦:《神医这样看病》(张景岳卷)

2010-07-17 12:59 楼主
公元1592年,明朝万历二十年五月二十六日,朝鲜的大地上刚刚见到春意,但是,冰冷的铁骑却踏碎了刚刚解冻的土地,日本的丰臣秀吉命令日军倾国而出,一共十五万余人,分兵九路,长驱直入,朝鲜国王逃亡。


同一年,万历二十年十二月,辽东的土地上,一片寒冷之象,漫山遍野的铁甲部队正聚集在鸭绿江边,铠甲在冰冷的江水的映衬下泛出阵阵寒光,兵器和铠甲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五万明朝大军聚集在这里,正等待着命令开赴朝鲜前线。十二月二十六日,指挥者手中的宝剑寒光一闪,渡江的命令下达了,此时马声嘶鸣,军队的行进声音震耳欲聋。在这支队伍中,有个年轻的参谋格外引人注意,他的脸庞被身旁经过的铠甲挡住又出现,凝重的目光望着原方。我们之所以关注他,因为他就是我们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张景岳。

在若干年后,他将成为一代名医,而此时,他正在全力报效国家。在随后的八年里,壮士们宝剑的寒光在朝鲜战场上交相辉映,他们横扫日军,最后日军大败,几乎全军覆没,余部被彻底赶出了朝鲜。那么,张景岳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为什么会成为一代名医呢?他的一生都经历过那些曲折的经历呢?让我们从头来叙述这个故事吧。

北京学医:张景岳,名介宾,字会卿,号景岳。因为中医界习惯称呼他叫张景岳,所以我们后面为了方便,也这么称呼吧。

张景岳的家乡是绍兴的,他出生在嘉靖四十二年(公元1563年),祖上本来是四川绵竹人,在明朝的初年,放着好好的在江边品茶打麻将的生活不过,跑出来跟着朱元璋打仗,估计是很能打,让老朱同志很感动,在平定了天下以后,就封了张家到绍兴,食禄千户,世袭绍兴卫指挥,这么看来,张景岳小时候的日子是很舒服的,估计是在军队大院儿里长大的,年幼的张景岳和小朋友们在比谁的父亲官大的时候,自己还能够经常找到自豪感。但是这也给张景岳留下了另外的影响,那就是总是幻想着打仗,心里总是惦记着,世界上这些国家谁最厉害啊?我们和那谁谁比,谁的军事实力强啊?而且杂志摊上一旦来了有关兵器的杂志,他一定是最先买来的,身上穿的也巨拉风,总是搞点迷彩什么的。

您该问了,我们的小景岳都这样了,他爸爸就不管管?管,当然管了,他的爸爸叫张寿峰,这不,小景岳刚把兵器杂志买回来,他爸爸一眼瞄见了,立刻喊住了他:“景岳!是最新一期的吗?”小景岳掖着藏着地回答:“是……是。”张寿峰:“快点儿拿来,我先看,我看完了你再看!你先回屋写作业去。”小景岳不情愿地交出了杂志。对,就是这样,其实小景岳的父亲也是个豪气之人,总想有所作为。当然,我们说的这是爱好,人家小景岳私塾还是要上的,儒家的经典还是要读的,但是根据老师们反映,小景岳读书有个特点,就是领会就满足了,非常不愿意死背那些句子(这似乎是很多名人的共同特点啊),而且您别看他喜欢看那些兵书,其实他并不是一个好动的孩子,他总是在那里坐着安静地读书,用我们现在的话说,就是特有心眼儿一孩子。

在张景岳十四岁的时候,他父亲张寿峰同志终于坐不住了,他觉得这么混日子太没劲了,整天白吃白喝的,凭什么那一千户人家就得向你交纳收成啊?你祖上的军功并不等于你自个儿的军功啊?不行,我们要自强自立,我们要自己建立军功!抱着这样的想法,张寿峰同志带领着十四岁的张景岳,离开了绍兴,北上,来到了北京,来到了天子脚下,想寻求发展的机会。

来到北京一看,喝!怎么人这么多啊!大家怎么和我想得都一样啊?都想来北京发展,天南海北的都来了,把房价都给炒上去了,二环三环路上也都给堵得谁都过不去了,出门办事儿挤车就得几个小时,这还谈什么发展啊!于是,张寿峰同志及时地改变了策略,把来北京求发展的目标改了,改成了教育孩子。您别说,这么改还真对了,北京历来不缺人才,教育气氛特好,于是张寿峰同志就开始了对张景岳的教育计划。其实我在研究张寿峰同志这个人的时候,一直有点琢磨不透,这位到底是想让张景岳同学朝着哪个方向发展啊?他的教育计划看着怎么这么乱呢?首先,他在来到北京后不久,就带着张景岳到了当时的一位名医金梦石那里去学习,在跟着金老师的学习过程中,张景岳打下了坚实的中医基础。

这个安排似乎是比较靠谱的,如果单是这样一个安排方法我也就不奇怪了,可您再看看他接下来的安排。他让人教张景岳学习“鱼腹八阵”之策,这是什么?兵法啊,看来他的尚武思想还在活跃。除此之外,他安排张景岳读的不是科举的八股文,而是诸子百家,什么经、史、子、集的,您说这是一种什么教育思路啊?这经史子集的内容可就多去了,什么天文、堪舆(就是风水地理)、音律、兵法等等的都有,张景岳就像是一条小鱼,在浩瀚的知识海洋里畅游。这种知识结构是横扫一切式的,很多似乎八竿子打不着的学科都被张景岳给扫荡了。现在我们是无法了解张寿峰同志到底在想什么了,总之在这种教育环境下,张景岳慢慢地长大了。

在很多年以后,在张景岳写出了研究《黄帝内经》的著名著作《类经》的时候,我们才明白,原来他学的这些学科都不是白学的,他用他的音律知识来解释了《黄帝内经》中音律的部份,用天文知识解释了《黄帝内经》中的五运六气部份,等等,这使得《类经》这本书的学术价值非常的高,清宫太医院里就是用《类经》来做教材的。

让我们回到当年吧。一晃,张景岳已经是一个英俊的青年人了,此时的他,我们已经看不出当年那个孩子的影子,现在他已经成长为一个豪侠般的年轻人了。此时,他和一帮同样崇尚豪侠的朋友呼啸成群,有人说张景岳此时是“谈兵说剑,壮士逊其颜色”,显然在大家一起喝酒的时候张景岳同志很是高调,搞得餐厅的服务员小姑娘总是对他投以羡慕的眼神。这帮朋友在一起聊天,最后总是搞得很激动,大家都热血沸腾,觉得建功立业就在明日,于是都豪情万丈,结果大家一激动,就提着宝剑,结伴闯荡江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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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7-17 13:00 2楼
江湖,江湖到底在哪里:江湖到底在哪里?这实在是个好问题,“江湖”这个词张景岳自己就用过了,他说他在中年以后,还曾经“多游江湖间”,但是江湖到底在哪里呢?鬼才知道呢!张景岳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这帮哥们儿也是一通瞎逛。从他们走的路线来看,他们是先去了北方的边境,似乎他们认为边塞是建功立业的好地方,但是从张景岳的书里,我找出了蛛丝马迹,张景岳的这帮朋友显然并不是都那么的坚决,有的几乎是抱着玩的态度去行走“江湖”的。

此时的张景岳在经过了十几年的学习后,已经掌握很多医学的知识,已经基本是一个成手了,因此他的行走江湖的过程也是一个学习和实践的过程。由于张景岳的知识结构特殊,因此他思考问题特别的缜密,这使得他在中医诊断方面独有心得,他对中医诊断学的贡献是巨大的,可以说,他就是一位中医诊断大家。这可以从他在游走江湖时的一个故事看出来。

当时,这帮哥们行走江湖到了榆林,这里在当时就是边关了,几位大侠就打尖住在了客栈里,等待着建功立业的机会。有的哥们等待得枯燥了,就给自己找个快活的工作——召妓。张景岳的一个朋友就是,这位很快就和当地的妓女搞得火热,张景岳同志是怎么劝都不成,最后想想陆小凤等名角都这样,就忍了。但是,在仲冬的一天,“谯鼓初闻”,这位就突然跑到张景岳的房间敲门,张景岳忙开门,睡眼惺忪地问是怎么了?这位大侠说:“景岳大侠,快来救命吧!”张景岳更急了:“怎么?你行侠仗义把人给劈了?”这位大侠:“不是,是和我相好的依红楼的小翠姑娘,忽然患了急证,势在垂危,如果真的死了,我们就甭想行走江湖了,就直接牢房里呆着了!”张景岳一听,这哪儿成啊,要赶快去,于是就随着那位大侠来到了依红楼。到那一看,这位姑娘是口吐白沫,僵硬地躺在地上,用手触摸了一下四肢,好像气息也没有了,四肢也挺凉的。此时的张景岳乍一看,也感到“殊为惊骇”,心想还这是怎么回事儿呢?于是就拉过手来诊脉,可是手一搭脉,就觉得很特殊,因为脉是很平和的。脉象和病症并不相符啊!这是怎么回事儿呢?脉如此平和,而病证却很严重,这很奇怪啊!(予意其脉和如此,而何以证危如是)这搞得张景岳很是被动,从来没有看到过这种情况啊,想了半天,就又诊了一下脉。(沉思久之,则将信将疑,而复诊其脉)脉还是很平和。张景岳突然恍然大悟,原来,这位姑娘是诈病啊!医圣张仲景就提到过,有的时候,患者是因为某种原因诈病,此时医生必须要能够识别出来,这才是好的医生,不至于耽误事。果然是江湖险恶啊,张景岳倒吸了一口冷气,于是打定了主意,在妓女的旁边说:“这位大侠,此位姑娘已经病危了,必须用火攻来治疗啊,否则必不能活!”那位大侠也傻了:“火,什么火攻啊?”张景岳说:“要用这么大个儿的艾柱,点着了以后,灸她的眉心、人中、小肚子等地方,反正要灸得皮焦才能活!唉,多漂亮的姑娘啊,啧啧,以后就破了相了,可惜啊!”那位大侠一听:“您就没有别的办法吗?”(这位是个实心眼)张景岳说:“艾草在我的客栈里,去拿可能要耽误时间,我这有点药,如果服用了能醒,就不用再灸了。”(估计这话一定是在妓女的耳边说的)然后就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什么饼干什么的,就给妓女小姐灌下去了。张景岳很有趣,灌完后,连等都不等,就直接走了,走之前,留下句话:“如果醒了,告诉我就可以了。”然后扬长而去。等张景岳前脚进屋,后脚那位大侠就跑进来了,欣喜地对张景岳称赞到:“张大侠,你真是神了,你这药一下咽,这姑娘马上就醒了,就跟什么事儿都没有一样,你真是太神了!”

实际情况果如景岳所料,这位姑娘一听要破相,都差点急哭了,心想,老大,你也太狠了吧!俺只是装装而已,不要这么整我啊。于是,吃了饼干以后,立刻就急不可待地醒了,一脸的无辜,可怜这位大侠还蒙在鼓里。张景岳听了,哈哈大笑,心想兄弟,你这还行走江湖呢,连一个小姑娘都能把你骗晕。本来想把此事点破,但考虑到妓女也是人,也有人权和尊严,就给人留点面子吧,于是就把真相留在了肚子里,只是随便问问为什么这样。那位大侠回答说是因为争风吃醋搞的(看来这位仁兄很有魅力)。张景岳笑了笑,心想,真是“江湖”险恶啊。

看来,和这帮朋友行走江湖,想搞点成绩出来是很难的啊,搞不好还有学坏的可能,于是张景岳就离开了榆林,前往山东。在去往东方的路上,年轻的张景岳昂首挺胸,大步流星,在他的眼里,天高海阔,大地无边,未来是无比光明,似乎有着无数的事情等着自己去做。到底怎样才能建功立业呢?

出征,我要建功立业:从此时开始,张景岳仗剑走天涯,去了很多地方,但是显然现实的情形和看武侠小说想象的不一样,不但他学的那些剑术用不上,就连他学的那些“万人敌”、“鱼腹八阵”等统军的策略,也都统统地用不上。这让张景岳很是发愁,自己空有一腔抱负,何时才能得以施展呢?反而是自己学的那些医术,到处可以用到,行走之间,也救了一些人。就在自己愁眉不展的时候,朝廷开始征兵了,准备赴朝鲜抗日,张景岳一听到这个消息,立刻激动得跳了起来,这,岂不就是建功立业的机会吗!于是他立刻弃笔从戎,报名参军,做了一个幕僚(相当于现在的参谋吧)。

然后,随着大部队,直接开赴凤城(在中朝边界处),这样就出现了我们开始时看到的一幕场景,随着进军号令的下达,千军万马渡过了鸭绿江,剑锋直指倭寇。此时的张景岳,那是豪情万丈,他知道,迎接他的,将是真正的金戈铁马、血流成河的战争生涯!这是一场异常残酷的战争,明军的统领是名将李如松,主力部队是他手下的辽东铁骑和南方征调来的戚家军等部队,这些人英勇善战,直杀得日本军队是丢盔卸甲,狼狈逃窜。李如松是一个兵法高手,你看这段战争的历史,就会发现他攻守得当,搞得日军是叫苦不迭。

在战争中,张景岳得到了直接的锻炼,他对兵法的理解也更加深刻了,如果你日后看到他写的中医巨著《景岳全书》,就会发现,里面的方剂全部是按照兵法来分类的,比如新方八阵、古方八阵,每八个阵里是按照补阵、和阵、攻阵、散阵、寒阵、热阵、固阵、因阵排列的,这种用药的方法是把疾病当作一个敌人,然后思考用药的对策,这是常见的思路,但是把方剂这么排列的,从古至今只有张景岳一人,为什么会这样呢?我们现在知道了,原来他曾经在战场上亲身感受过兵法的妙处。张景岳后来做人很低调,对这段历史并没有怎么提,但是文献记载他“从戎幕府”、“渡鸭绿”,好多研究医史的学者以为他还是一个人,做着侠客的梦,游荡到凤城和渡过鸭绿江的呢,其实如果把历史书拿出来,看看那个时候在鸭绿江边发生了什么,就知道了,那个时候是没有人能够去鸭绿江边逛逛的,那是个万马奔腾的地方啊,日光都会因为千万刀剑发出的寒光而失色,还游荡呢,根本就没下脚的地儿。
2010-07-17 13:00 3楼
所以,研究医生要把他放在当时的历史背景中,否则你不会真正地理解他的,后世很多人说张景岳好出奇,干嘛把方剂按照兵法排列啊?其实,如果你把他放在历史背景中,看看在他身上发生过什么,你就知道了。最后,战争打完了,日军除了个别的逃回了日本,大部分都被歼灭了,朝鲜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明朝军队也撤回到了国内。但是张景岳的建功立业的梦想却没有实现,负责这次战争的陈璘等领导只被提升了半级,明军的统领李如松还差点被言官们骂死,大家找出各种小问题来批评李如松,搞得很是狼狈。所以当时的明朝官吏系统很是乱套,各种歪风特多,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混的。

张景岳看到了这个情形,希望就开始破灭了。在回国的路上,又遇到了一件事情,这件事情的发生,让张景岳对当前的朝廷彻底地失望了。这件事情的版本很多,大抵是这样的:当时张景岳在撤回辽东的路上,就听到辽东田野里赶马的老百姓在唱歌,张景岳是精通音律的,他一听到老百姓唱的歌以后大吃一惊,天啊,这是悲声啊!于是,张景岳断定,辽东这块土地要出问题了,果然,许多年以后,在张景岳去世没多久,大明朝就被清军给灭了。

另外一个说法是张景岳听到老百姓唱的歌是对统治阶级不满的,于是就知道了朝廷的腐败,这才断定要出问题了。无论当时的情况如何,这个事情是发生过的,但这个事情只是一个导火索,其实以张景岳那么聪明的人,对当时的局势早就有所察觉了,万历皇帝不上朝的日子都把一心修道的嘉靖皇帝给超过了,您想想那国家还好得了吗?而这次听歌事件的发生,彻底地让张景岳放弃了建功立业的不切实的想法。于是,他黯然解甲归田,“功名壮志,消磨殆尽”,从此不再提什么豪气的事情了。

家里的温暖:这个时候,张景岳已经是三十六岁了,回到北京后一看,一幅凄惨的景象,那是“亲益老,家益贫”,父亲已经老了,家里也还是没有什么钱,当年幻想的功名早就烟消云散了,父子两人的生活那是日间窘迫啊。张景岳仰天长叹,唉,这个世道不好啊!想要用热血报国,结果却换来了如此凄凉的下场,我们还是用自己的技术,能帮助老百姓做点什么就做点什么吧!于是,他又拿出了医书,开始专研医学。其实他的医术一直都没丢,相反,在外面闯荡的这些年,让他的医术得到了锻炼,此时再看书,那进步可就不是一星半点儿的了。

爷俩都喜欢喝两盅:我一直觉得张景岳和他的父亲是一对儿很有趣的父子,两人有很多共同的爱好,比如在军事方面的,两人也都喜欢医药,张景岳的父亲显然对医学很是爱好,从他在张景岳十四岁就送去跟人家学医就可以看出来,除了这些,这对儿父子还都喜欢喝点儿小酒。没事儿的时候,父子俩坐在院子里,望着北京湛蓝的天空(那会儿污染还不严重),心情舒畅地喝上二两,其乐融融啊!

但是,这喝酒分别都给他们带来了一些麻烦,这从张景岳的书里可以看出一些端倪。比如这位父亲张寿峰同志,他就不但是喜欢喝两盅,而且那简直就算是“善饮”了,结果在四十岁以后,就开始感觉身体不行了,患了“痰饮之疾”,经常出现往上呕酸水、胃里胀满的情况,饮食也开始减少,感到眩晕、惊惕恍惚,总之是毛病一大堆,他自个儿也明白,这是酒喝多了,体内出现了痰饮,于是就开始求医,到处治疗,一点也没有效果。那个时候张景岳还是个少年,心里也很着急,但是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这位张寿峰同志情急之下,就想起了一个狠招:应用吐法。这个吐法其实本来是中医里面常用的一个方法,金元四大家之一的张子和就非常的善用这“汗、吐、下”三法,这个吐法并不只是把胃里的毒物或者无法消化的东西吐出来,而是利用呕吐,把上焦和体内的一些废物排出,把这些影响气机运化的障碍排除后,使人体恢复正常的状态,但是这个吐法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用了,因为有些痛苦。看来这位张寿峰同志真是急了,连这种狠招都用了,他开始用的是药物中的催吐剂,结果发现吐了以后,还感觉不错,就开始了接二连三地吐。在吐过一段时间以后,搞笑的情况出现了,这位张寿峰同志练就了一套不用药就可以吐的方法,这个方法就是早晨睡醒的时候,仰卧在床上,然后用嗳气的方法往上提气(各位千万别跟着学,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练出来的),然后慢慢地,痰涎就开始吐出来了,再接下来吐出的就是一些“紫黑酸恶不堪言者”,然后喝粥调养。这位张寿峰同志很能坚持,每个月都坚持吐那么一两次,坚持了很多年(根据张景岳的说法,是一直坚持到八十二岁他去世为止)。

估计当年张景岳一定觉得日子过得特难受,见天儿的听见父亲狂呕的声音,这搁谁都受不了(后来连张景岳自己都呕了),于是实在忍不住了,就劝父亲:“您这么吐,难道就不怕伤了正气吗?”(因为中医认为吐虽然可以排出废物,但是也会伤到元气)张寿峰同志刚刚吐完,很是得意,听到小景岳发问,就回答到:“以前啊,这朱丹溪喜欢使用倒仓法,给人喝牛肉汤,效果那是非常的好,可是这个方法看上去巨恐怖,基本就没人敢用(倒仓之法不易行,亦未敢有用之者),而张子和用药来催吐,虽然很快,但是那个药都是猛烈之药,所以会伤到正气,而我这个自我催吐法,不用药物,很和缓,所以不会伤到正气。”

小景岳不无担心地望着父亲,张寿峰同志意犹未尽:“人体的气机无非是升降而已,可是如果有什么阻碍了升降的道路,那么人就病了,现在我通过吐,把这些障碍排除了,那人还能有什么病呢?所以啊,这是个好方法,来,儿子,让我也教教你怎么吐吧!”您说,有这样的父亲吗?结果是小景岳也跟着学起了吐,但是总是不得要领,后来也就算了。再后来,小景岳长大了,开始游走江湖,又参了军,终于可以摆脱了父亲的呕吐的声音。等到回家以后,不可避免地,又开始面对父亲的定期呕吐了。

但是现在张景岳倒是觉得父亲说得也有道理,于是就自己也学了几天,但是总赶不上父亲的说吐就吐这个功夫(这的确太难练了,估计对一般人来说难于上青天)。张景岳后来记载,说他父亲后来干脆就把酒给戒了,然后每个月吐一两次,坚持了四十年,到八十多岁时还能登山,在“灯下抄录古书”,后来也一直没有病,在八十二岁的时候,有一天带着微笑,就去世了。
2010-07-17 13:01 4楼
其实,我写这个故事并不是让大家都吐,这个吐法中医现在已经很少用了,主要的原因是比较难受,但是这个故事从另一个侧面反应了胃肠不宜过份地饱胀,清淡饮食和少食对人是有好处的。要么说这爷俩很象呢,这张景岳没事儿时也跟着老爹喝两盅,后来又碰到了那些号称侠客的朋友,也少不了喝(估计这帮兄弟那是狂喝),结果到了四十岁以后,跟他爹一样,身体也出现了问题。什么病呢?就是一喝酒,就闹肚子。这个病现在可多去了,现在很多同志以酒为浆,以妄为常,基本上是拿酒当水来解渴的,单位应酬、朋友交往,都少不了多喝点,所以经常有患者来看病,患的就是酒后泄泻。

张景岳那么大一个名医,四十多岁的时候也被这个病给折腾惨了。那个时候张景岳刚从部队退下来,揣着大明政府发的军功章就回家了,估计前来串门的老战友也少不了,这是退伍军人的特点嘛,结果喝了酒就闹肚子,有的时候泻得都非常的厉害,连着病了好几年,“其势已窘”(看看古代的名医自个儿患病时的情况)。人家张景岳自个儿读的书也多,就把以前古代各个医家论述的治疗酒泻的方法都找出来了,什么朱丹溪的,什么薛立斋的,都拿出来看,然后看着合理的,就试着服用。这些人里面,朱丹溪认为酒是热毒,所以用的是凉药,黄连什么的,薛立斋是补脾的,反正各有说法。

张景岳按照这些说法,服用了什么理中丸、金匮肾气丸、补中益气汤、六君子汤等,都没有效果。张景岳算是真没办法了,“技穷力竭,若无再生之望矣”。此时的张景岳,心情很是复杂,就这么一个小小的闹肚子,居然把自己给彻底地难住了?他很不甘心,于是就潜下心了,仔细地开始琢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琢磨的结果是:他认为这个病是命门火不足造成的,需要峻补命门。于是,他自己创立了胃关煎、右归丸、一气丹等方子,服用了一年,最后把自己的病彻底给治疗好了。(当然,他把酒也给戒了)

右归丸现在在药房里都有卖的,可谁也想不到,原来是张景岳治疗自己的酒泻时创立的。下面我把这几个方子给大家聊聊,因为张景岳的方子特实用,他对中医临床的贡献非常的大,在现在的《方剂学》教材中,除了医圣张仲景的方子,收录数量第二多的,那就是张景岳了。

先说胃关煎,这个方子是用来脾肾虚寒导致的泄泻的,有的人闹肚子,就是一见凉就闹,早晨吹到冷气,喝了凉啤酒等时候一定会泻,张景岳的胃关煎是治疗这个的。方子组成是:熟地、炒山药、炒白扁豆、炙甘草、焦干姜、吴茱萸、白术。

我把这个方子给大家解一下:方子里面的第一味药是熟地,这很让人奇怪,您说这不是补命门的吗?命门是肾阳啊,怎么出来一个补肾阴的药物呢?而且,张景岳说这味药在这里少用可以用三五钱,多用可以用一两,这么大的量,是干什么的呢?原来,张景岳是精通《易经》的人,中医里面有句话,叫“医易同源”,这个观点就是张景岳明确提出来的,其他人说的都含含糊糊的,张景岳小时候的国学功底厚啊,他深知阴阳互根的理论,中国古代哲学认为,阴阳是互相转化的,是互根的,一个方面的生发,是以另一个方面的发展为基础的,这是一个非常聪明的系统观,它很恰当地解释了矛盾对立双方的依存关系。所以在中医里,认为阳气不足,也会导致阴气不足,而阴气不足,也会导致阳气的不足。换成现在的话说就是,物质基础的不足,也一定会导致功能的不足,好比油灯里的油少了,那么火苗燃烧的时间也一定地少。所以张景岳提出了一个中医里面的千古名句,这句话是学中医的人必须会的,就是“善补阳者,必于阴中求阳,则阳得阴助而生化无穷;善补阴者,必于阳中求阴,则阴得阳升而泉源不竭”。在临床中,你反复琢磨这句话,确实有提纲挈领的感觉,很是受益。张景岳对熟地那是十分的看重,因为熟地“大补血衰,滋培肾水,填骨髓,益真阴。专补肾中元气,兼疗藏血之经”,而且张景岳认为熟地可以入脾经,滋养脾阴,所以是一味兼顾脾肾的药物,在这里,熟地可以补足脾肾之阴,使得阳气的生发有了物质基础。干姜是味辛热的药物,可以温中散寒,起到止泻的作用,炒焦后尤其可以起到收敛的作用;吴茱萸温中下气,方子里只用了五、七分,非常的少,但是可以起到暖肝经的作用,因为中医认为这个泻是和肝经有关的;白术、山药和白扁豆都是补脾的,我们以前讲过了,对于脾不足的人,这些药非常的好,很平和,可以自己磨粉,熬成糊喝;方子里的炙甘草是坐镇中州的,起到补脾胃的作用。总的看来,这个方子有补脾胃的,有温中的,但是最高明的用法就是使用了熟地,起到了从阴转阳的过程,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思路。

那么右归丸是怎么回事儿呢?我们现在药店里卖的这个药,是用来治疗什么的呢?原来,这是张景岳的《景岳全书》里的新方八阵中补阵里的方子,组成是:熟地、炒山药、炒山萸肉、枸杞子、鹿角胶、菟丝子、杜仲、当归、肉桂、制附子。

这个方子是根据金匮肾气丸打的底,张景岳觉得金匮肾气丸里有泻的成份,但是有的患者肾阳非常的虚,根本就不用泻,所以他就把金匮肾气丸里面的茯苓、泽泻、丹皮三味泻的药给去掉了,他说这样补的力量就专一了,然后又给加上了些补的药物,我给各位解一下:张景岳首先加上了枸杞子,这枸杞子是一味药性甘平的药,我们在药店,超市可以经常看到,红红的,嚼起来甜甜的,很好吃,以宁夏产的为好,这味药的叶子也可以用,春天采的枸杞叶叫天精草,夏天采的枸杞花叫长生草,秋天采的果实叫枸杞子,冬天挖的根皮叫地骨皮,其中地骨皮比较常用,是退骨蒸潮热的,枸杞子可以滋养肾精,它补的是肾精,是属于补阴的药物,但是这味药阴中含阳,同时可以微补肾阳,因此过去说“离家千里,不食枸杞”,意思是肾阳补足了,该想老婆了。因为枸杞子同时可以入肝经,因此对肝肾不足造成的眼睛不好很有疗效,有的人眼睛干,见风就流泪,尤其是老人,服用含有枸杞的杞菊地黄丸就很有好处。方子里的鹿角胶我再说一下,这味药是用梅花鹿的鹿角,在每年的冬天,熬制而成的胶,我国的东北为主产区,过去北京一些老字号如鹤年堂等都在南苑那里有自己的鹿场,就是为了自己控制质量,这梅花鹿的一身都是宝贝,梅花鹿在刚长出角的时候,角还没有骨化,那叫鹿茸,一般在清明的时候锯,那叫“头茬茸”,秋天锯叫“二茬茸”,鹿茸锯的时候,是把它赶到一个特制的小木头屋子里,动弹不得,然后再锯,锯下来后,鹿茸要烫好多次,把里面的血烫出来,然后再烤干,这些都是手艺,一般人掌握不好,这个茸就废了。记得当年鹤年堂的九十多岁的刘老掌柜跟我说,如果这个梅花鹿的茸长得太漂亮了,这个鹿就倒霉了,就要连头砍下来,最后做得特漂亮的,放在架子上,过去这是皇宫里面或者王公贵族来用的。当这个鹿角骨化了以后,就叫鹿角了,这在药店里是两味药,不同的。鹿茸是峻补肾阳的药,补的力量大,而鹿角补的力量弱些,但是鹿角有活血、化瘀、消肿毒的作用,因此您在一些跌打损伤的药里可以看到鹿角的影子。如果把鹿角熬成了胶,那么就变成温补肝肾,滋养精血的药物,是兼入血分的,鹿角胶可以温补下元,补阴中之阳,通督脉之血。走的是后背的督脉,而龟板胶走的是前面的任脉,因此这两味药和起来叫“龟鹿二仙胶”,可以大补任督二脉。有的朋友颈椎出了问题,增生了,以前就有一位老中医告诉我他的治疗秘诀,就是少量地服用鹿角胶,他说能给把增生的部份化开,其实就是补的督脉,让身体自行恢复,我一般是直接用右归丸配合葛根汤来用。鹿角熬完了鹿角胶以后,剩下的药渣叫鹿角霜,很脆,一捏就碎,这也是补肾阳的一味药,这个药的好处是毫无滋腻之性,对于有痰湿的人都可以用,各位不要看已经是熬剩下的了,其实力量还是很大,我在临床中经常用鹿角霜,便宜,价格不贵,而且补肾阳的作用也很明显。菟丝子这味药是补肝肾之精的,该药也是补阳的药物,具有辛通之性,补而不燥,一般和枸杞子合用,则阴阳双补,另外这个药还有一个特殊的地方,就是熬水后,用这个水涂抹在脸上,可以去脸上的斑点,这对喜欢美丽的女士们是个好的消息。杜仲这味药是补肾的,性温,也是偏于补阳的药物,它的特性是对筋骨有好处,可以强筋骨,壮腰膝,中医认为肾主骨,肝主筋,对于腰膝酸软的症状,杜仲是比较适合的,杜仲的药性是入气分的,燥而善走,在应用熟地的时候,为了不使得滞腻,可以同时应用杜仲,就可避免此问题。杜仲在我国特别的多,它的药材是杜仲树的树皮,如果你折断它,用力一拉,会看到很多白色的丝,如同橡胶一样,它的树叶也是,一撕开,可以看到很多的白丝。这味药在买的时候要说清楚,各地药行给药的习惯不同,你写杜仲,在东北药店就给你生杜仲,在北京就给你炒杜仲,生用的时候强筋骨的力量更强,炒用则滋补的力量更强,炒黑了还可以止血。方子里的当归是用来养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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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这个方子是用来治什么病的呢?张景岳自己说是治疗:“元阳不足,或先天禀衰,或劳伤过度,以致命门火衰,不能生土,而为脾胃虚寒,饮食少进,或呕恶膨胀,或翻胃噎膈,或怯寒畏冷,或脐腹多痛,或大便不实,泄痢频作,或小水自遗,虚淋寒疝,或寒侵溪谷而肢节痹痛,或寒在下焦而水邪浮肿。”最后,他还给总结了一下:“总之,真阳不足者,必神疲气怯,或心跳不宁,或四体不收,或眼见邪崇,或阳衰无子等证,俱速宜益火之原,以培右肾之元阳,而神气自强矣,此方主之。”看来张景岳同志对这个方子是很推崇的,因为中医认为肾阳在右,肾阴在左,所以张景岳给这个方子起名叫右归丸。而这个方子也成为了后世温补肾阳的经典方子,对于肾阳确实不足的人,这个方子的效果是非常好的。

这个右归丸对老年人肾阳虚引起的膝关节退行性病变(老化),骨质疏松等证都有效果,对肾阳虚引起的阳痿、遗精也很有效果,对女同志的一些阳虚病证也很有好处,很多妇科专家也经常用这个方子,我国的已故妇科大师罗元凯就极其推崇张景岳,甚至他的整个妇科理论都是从张景岳这里发展而来的。

但是我在临床应用的时候,发现这个方子也有个弱点,就是通的力量不够,一下子补进去以后,人体受不了,所谓“虚不受补”是也,所以有的患者反应怎么服上以后腰开始痛了,这个时候我通常用桑枝十克、丝瓜络十克,这都是通络的药物,让患者熬水,然后用这个水来送服右归丸,就起到了补而不滞的作用了。

在治疗好了自己的酒泻以后,张景岳同志的心并没有完全安定下来,他在四十九岁的时候(公元1612年),又开始出去游走江湖了。不知道江湖上到底有什么?让大家魂牵梦绕的?而这次在江湖上的一个经历,却让张景岳如梦初醒,从此放弃一切,一心专研医术,并懂得了医道的真正含义,最后终于成为一代大家。而在此之前,张景岳都把医术当作一个好玩的事情,懂很多,却没有细心专研,更没有达到悲天悯人的至高境界。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领悟医道的秘密:在人的这一生的成长过程中,有的时候,一次遭遇、一段谈话,可能就让你突然地开悟了,从此人生步入新的阶段,就好比是过去的大书法家董其昌,就是考科举的时候被考官批注到说字体太难看,并因此给落榜了,而自己的侄子却金榜高中,这件事情让他很受刺激,从此苦练书法,终成一代大家;俄国的大文豪列夫•托尔斯泰也是,本来自己是个浪荡公子,到了三十几岁的时候,有天听到了别人评价自己的话,幡然醒悟,从此开始苦学写作,终于写出了《战争与和平》等巨著。您瞧瞧,有的时候,这人还真得受点儿刺激,这才有利于成长啊。我们的张景岳同志此时还不知道一段这样的经历正在等待着他,他正在意气风发地踏上遨游江湖的道路。

让我们来看看此时的张景岳吧,他已经有一定的医术了,治病的效果也还算可以,他的学问底子也不错,天文地理什么都懂,可他的问题就是没有生活的方向,自己将来要干什么呢?自己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呢?自个儿心里也没有多大的谱儿。所以他才会在四十九岁的时候还到处遛跶,到江湖上去转转。但是我估计张景岳的游历也是有一定的目的的,寻访高人,和同道探讨问题,也是一个要做的事情。当时的天气一定很好,张景岳心情舒畅地向东走去,一路风景迷人,张景岳也不禁感慨,还是旅游好啊!

然后,奇遇就发生了,在“东藩之野”,张景岳遇到了一位“异人”,这个“东藩之野”各位不要以为是在大野地里碰到的,就是在民间碰到的,我估计就是在一个什么村子里或者是胡同里,碰到了这么一个老人,两个人这么一搭话,还都是同行,于是就用行话套上了。老人:“怎么着?也是医行里的人?”张景岳:“好眼力!我还真是搞医的。”(怎么样?有点象武侠的意思吧。)老人:“学医很难啊,你一定要慎重啊!”张景岳:“您算是说着了,'医虽小道’,可是也关系到人的性命,我哪敢不慎重呢?”老人听完,勃然大怒(果然是异人啊,脾气都大),马上大声斥责张景岳:“谁把你介绍来的啊!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见你了,你简直是一点都不了解'医’这个字啊!去,去,赶快把你拿那两盒月饼拿走,别在这耽误功夫儿了!”张景岳晕了,心想:老大,不会吧,这么不给面子?嘴上还得招呼着:“淡定,淡定,在下哪里得罪了?还望指点一二。”老人余怒未消,喘着气说:“'医虽小道’?你既然说这是性命攸关的事情,为什么会是'小道’呢?你这种认识肤浅到了何种地步?!”张景岳一听,有点傻了,原来是自己的话有漏洞(看来江湖真的很难混啊),于是就接着请教:“先生您还得再给深入地指点一下。”老人自己也平静了一下,掏出支烟,张景岳连忙掏出土制打火机给点上。

老人接着说:“人的生命是最宝贵的啊,有了性命,才有三教、五伦,才有我们赖以生存的社会,所以我们说这个医药,它是生命的守护者啊。可是,医药的道理太深奥了,里面的学问那可大了去了,所以你没有过人的智慧,我劝您都甭来学,犯不上难为自个儿啊,而且,你这个人还必须非常的善于判断事物,善于找到问题的中心点,如果不这样,您很快就会被复杂的情况给搞晕了,回头北都找不着了,还给人瞧什么病啊?!”张景岳听着,大为吃惊。老人接着说:“所以说一个人如果懂了医药的道理,那么安定社会的道理也就懂了;社会兴亡的道理也就懂了;打仗掐架进退的道理也就懂了;生死出入的道理也就懂了。”张景岳听得也很神往,就问:“那怎么才能到达这个地步呢?”老人说:“怎么达到?我就给你说两句吧,好好记着,我们学医,不是仅仅学习医学那些知识就完了,你应该知道,我们儒家是要让人修心的,要把自己的心修到至诚的境界,这是儒家的自我修养的方法啊;还有佛教,人家是讲究反省自己,有没有造过什么业障,如果有就要悔悟,还要持戒,这是干嘛?人家这也是修自己的心啊,要达到大慈大悲的境界。你觉得做个好的医生容易吗?一个好的医生,要同时用儒家和佛家的方法来修炼自己的心!要使自己的心精诚专一,全身心地为了患者!只有达到了这个境界,那才可能成为一个好的医生啊!这才是医道啊!你想知道医道在哪里?医道就在提高自己精神境界的过程中啊!”老人接着说:“你还说医是小道,怎么能这么说医学呢?这是多么重要的事情啊,一点都马虎不得,一丝错误都不容许你犯,'医道难矣,医道大矣,是诚神圣之首传,民命之先务矣’!你!(他一指张景岳,张景岳立刻一激灵)不要觉得医道就是那些草药什么的事情,这样的理解太浅薄了!你一定要提高自己的精神境界,将学问融会贯通起来(必期进于精神相贯之区),领悟到医药和这个世界各种学问的关系,然后达到对医学知识的那种心领神会的境地,用你的全身心去领悟医学的道理,只有这样,你才会真正明白到医道的奥秘啊!你就好好地努力吧!(斯于斯道也,其庶乎为有得矣,子其勉之)”

张景岳当时听了这番话,觉得自己是汗流浃背,很惭愧,自己的境界怎么这么低呢?回来以后,张景岳自己说的,他“皇皇者数月”,就是心里很不安了好几个月,从他记载的这个细节上我们可以看出,张景岳的心灵确实受到了很大的触动,他突然对自己以前的思想有了很反感的感觉,医学的大门向自己打开这么久了,自己却还在迷迷糊糊地混日子,要不是这位高人的点醒,自己还觉得自己不错的:“医虽小道”,可是我掌握了若干——很是自得啊!可现在在看看自己,修养差得太远了,在登山医学顶峰的路途上,自个儿那简直还是在半山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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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张景岳在写那部巨著《景岳全书》的时候,是按照“入、道、须、从、性、理、明、心、必、贯、天、人、谟、烈、圣、贤、大、德、图、书、宇、宙、长、春”二十四个字来分集的,他把前面的这位异人的训话故事写进了“道”这一集中,我们现在可以看到了。

张景岳从经历了这件事情以后,顿时有了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他终于看到了医学的至高境界是什么样的,同时,他也知道了自己的差距在哪里,于是,他放下了一切杂念,从此专心致力于医学。

一个人,真的想做好一件事情,那是必须要抛弃一切乱七八糟的杂事儿的,只有用心精诚,才能做到最好。各位网友都是处于人生的上升期的朋友(我估计没有七十几岁的老爷子来看我的帖子),所以上面的这些文字大家可以细心领会,各个行业里都是如此。我们的张景岳本来学的东西就多,各门学问都会,现在他再这么一努力,结果您一想就知道了,他的医学水平那是突飞猛进啊。

终成一代名医:有的时候,你的学问到了,可是境界没有上来,所以总是觉得不能融会贯通,等到突然在境界上有了突破,突然将学问都融通了,那你就达到了一种“自由境界”,各门学问都开始联系在一起了,以前各种病可能都是模模糊糊的,现在来龙去脉,各个病之间的联系,哪里是根结,就一清二楚了。比如说现在的张景岳吧,就达到了这个境界。

这天,有位叫王蓬雀的同志来请张景岳看病(这个名字比较的酷),这位小同志在三十出头,患了咽喉病十几天了。张景岳来到了蓬雀同志的家,刚看到这位同志的时候,也愣了一下,为什么呢?您看这哪儿是一般的咽喉炎啊(中医叫喉痹),这位整个的脸都肿了,脖子也变粗了,喘气很急,声音也哑了,喉咙里都肿了,连喝水都费劲了。嘴里还起了口疮(口腔溃疡),这份儿疼啊,简直无法忍受,直把这位蓬雀同志疼到了什么地步呢?他需要用一个丫环来靠着后背,不能躺下睡觉已经几天了(看来这位蓬雀同志家里是有点钱,只是不知道这位丫环是否睡觉,估计得几位轮班来)。张景岳看了,也觉得很严重,于是就开始诊脉,手一搭脉,张景岳就知道了,这位是个虚证啊,因为他的脉那是又细又数,微弱得厉害,以前好多中医都认为数脉就是热,就是我们的张景岳同志重新把张仲景的脉法又给整理出来了,他说这人如果虚弱得厉害的时候,元气大虚,这脉也是数的啊,各位需要识别啊。这就是人家张景岳提出来的。再问这位蓬雀同志什么问题,他的声音简直轻微得象不能发声(声微似不能振者),张景岳又忍不住问了一下:“你这些天都服用了什么药物啊?”丫环赶快把其他医生开的方子拿了过来,张景岳一看,都是黄芩、黄连、栀子、黄柏之类的苦寒药物。张景岳明白了,这个患者本来体质是阴虚,结果病了以后用得都是苦寒之药,这就使得下焦更凉了,肾经里寒冷得象冰窟一样,阳气飞腾,跑到了上焦来了。这个病,如果再稍微晚一些,或者再继续服用苦寒之药,就要出问题了。于是,张景岳马上就给患者开了镇阴煎,熬好药后,用冷水给冷却一下,然后让患者喝下去。

这个镇阴煎是什么方子呢?它是张景岳创立的方子,放在新方八阵的热阵中,方子的组成是:熟地、牛膝、炙甘草、泽泻、肉桂、制附子。

这个方子里面的熟地用得很多,张景岳说要一到二两,这儿份量现在看可能很大,但是这是经验,这种情况熟地就是要大量地用,几十克是正常的,熟地这味药在这里我给大家讲讲。熟地和生地是一个药材,都是地黄,这是中医使用的最早的药材之一了,早在张仲景的汉代就用了,生地黄是可以起到滋阴、凉血的作用,如果把生地黄给蒸熟了,就变成了熟地了。具体的蒸法也非常的复杂,是要把生地黄放入锅里,洒上酒,然后蒸,蒸完了,拿出来,放在太阳下暴晒,然后在重新拿回去蒸,再暴晒,这样一共作九次,做成的就是熟地了,所以各位看清朝时候的医案,好多江南的医家开方子都是“九蒸熟地”、“九制熟地”的,就是说要炮制得法。您该问了,有必要这么麻烦吗?其实这都是古人总结出来的方法,现在通过分析,发现炮制前后的地黄中有效成份的含量明显的不同,可见古人是通过经验与效果来改进这些工艺的。那么熟地这味药有什么好处呢?原来,它是补精生血的,各位记住了,在补血的方子里,我们都可以用到熟地,比如著名的四物汤,那就是熟地加上白芍、川芎、当归啊,又比如六味地黄丸,那主要的药物也是熟地啊,熟地这味药有个特性,虽然它主要是滋养肾精的,但是它和什么经的药配,就可以补什么经,比如,熟地配合白芍使用,就可以兼补肝经的阴血,和柏子仁配合使用,就可以滋补心经阴血,配合龙眼肉,就滋补脾经的阴血。由于熟地是补血的,如果和一些去除外邪的药物一起用,就可以在把外邪去除以后,立刻由阴血来补足,比如在著名的阳和汤里,熟地是和麻黄一起用的,在麻黄把邪气散出后,由熟地来填补正虚的情况,这个方子对治疗寒性的闭塞性脉管炎、阴疽、慢性骨髓炎等的效果都非常的好。其实生地和熟地都对风湿有驱除的作用,有的老中医就用生地七八十克,配合一点附子麻黄等热药,治疗风湿,效果非常的理想。

我们的张景岳那是古今医家里面对熟地的应用最有心得了,经常随证使用,疗效非常的好,所以后来人送外号“张熟地”。在这个方子里面,张景岳使用量达六十克的熟地,目的是赶快把患者的肾阴给补回来,他认为患者的咽喉肿痛都是因为肾阴虚,导致的肾中阳气无所守,本来人家肾中的阴阳是抱在一起的,现在阴没了,阳当然也就飞了,阳气向哪里飞呢?是向上飞,所以就出现了咽喉部位的肿痛,这个道理看似玄妙,但是在临床中我们经常会见到这样的患者,这种患者什么六神丸、牛黄解毒丸吃了很多,越吃越重,反复地发作,有的几乎治疗了几年,当然,不都是咽喉肿痛,还有口腔溃疡,多少年都不好,其中就有这样的。方子里还用了牛膝,牛膝是味补肝肾,强筋骨的药,药性是往下走的,所以如果下焦有虚弱之证,尤其是下肢,那么用了牛膝的效果就更好了,牛膝有怀牛膝和川牛膝之分,怀牛膝的滋补作用强,川牛膝的化瘀通络作用强,张景岳这里应该用的是怀牛膝。方子里的炙甘草有通血脉的作用,同时甘草可以利咽消肿。泽泻是泻肾经的水湿的,张景岳把熟地和泽泻一起用,这用的是金匮肾气丸的思路,使得熟地补肾却不增加水湿,方子里的附子和肉桂都是补肾阳的,用的量都不大,就一二钱,这是稍微的补点阳气,您该问了,上面都肿这么厉害了,还补阳?其实这就叫“引火归原”,这是中医理论的妙处,尤其是肉桂,用了以后,就能够把上焦的虚火给引下来,这是屡试屡效的方法。

这个方子张景岳是用来治疗吐血的,那种阴虚,阳气飞散导致的吐血,这种吐血经常是来势凶猛,非常的骇人,同时还治疗阴虚导致的喉痹。但是在治疗喉痹的时候,要把药放冷了再服用,这叫“暗度陈仓”服药法,这么服药不至于引起上焦的难受。这个方子的灵感其实来源于金匮肾气丸,但是熟地的用量大了,所以治疗的病证就改变了,这个用法后来被晚些年的傅青主学去了,傅青主就创立了“引火汤”,和这个思路是一样的,现在我们理清楚了,中医理论就是这么一代代传递的,各有来源(现在的李可老中医就特别擅长用这个方法,据他说很多五官科的疾病都是这个证型的,大家不会识别而已,所以久治不愈)。

这个方法我经常用,对于此种证型的口腔溃疡、咽喉炎疗效非常的好,一般三付药基本恢复,但是要看清舌象,舌质一定是红的,如果舌质白,还有另外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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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把话题说回来,再看看这位蓬雀同志,他把凉的药,慢慢地就喝下去了一付,然后就睡着了,等到第二天起来,惊奇地发现自个儿的脑袋变小了(原来是肿着的),而且,尤其令人惊喜的是,居然咽喉全都好了(“过宿而头项肿痛尽消如失”,看看,效果就是这么的快)。然后他就走出来见张景岳,张景岳这个时候已经来复诊了,但是张景岳居然不认识眼前的这个人了,因为在张景岳昨天的记忆了,这位的脑袋个儿特大,非常的“巍严”(这个词张景岳用的很搞笑),今天出现的是一个面容清瘦的书生,大家伙一介绍,张景岳才知道这位就是患者。于是就又开了调补气血的药物五福饮(这也是张景岳创立的方子,是新方八阵里补阵的,主要成份是人参、熟地、当归、白术、炙甘草),这个病就痊愈了。一开始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怀疑,这位张景岳治病的路子怎么和大家不一样啊,治疗咽喉肿痛不用消炎药,倒用起补药来了,能行吗?现在服了,十多天的病,那么重,人家一晚上就给治疗好了,真是高人啊!大家一起竖起大拇指——佩服!这位蓬雀同志本来都觉得自己要死了,现在非常的感谢张景岳对自己的恩情,从此就和张景岳成为了莫逆之交。

说实话,我写到这里的时候,也是打心眼里佩服张景岳,他从《易经》的理论出发,深刻地领悟了人体阴阳的关系,开创了这个治疗方法,那真是功德无量啊,我临床用过,我深深地知道这个方法的价值,但是非常遗憾,后世清代的温病学家对张景岳诋毁得很厉害,结果现在很少有人看张景岳的书了,这些方法知道的人也不多,大家都用清热解毒的方法来治疗这些病,导致那么多的咽喉炎、口腔溃疡患者久治不愈,有的十几年都生活在痛苦中,很是遗憾啊。

天下之病何其多:再讲个镇阴煎的医案。这是一位少年,这位估计是刚结婚,总之是性生活多了些,张景岳说,有的人身体本来就弱,如果房事多了,很容易损伤了肾精,也就是肾阴伤了,这样肾中剩下的那点儿阳气无所依托,就很容易漂浮到上焦,形成热证,但是下面是寒冷的,张景岳说此时要诊患者的脉,这种脉一定是细微的,或者脉是浮的,但是一按,非常的空。

这位少年本来是患的外感伤寒,患了七天以后,突然就开始鼻子出血了,一开始大家还以为这是病要好了呢,因为张仲景说过,外感病中鼻子出血和身上出汗是一样的,都是邪气外出的途径,民间也有这种说法,说感冒了,鼻子出血就是要好了,但是这位的反应显然和大家想的都不一样,这位的血是从鼻子里不断地流出,从早晨辰时开始,到了下午的申时,患者的家属反应流了有一斗的血!这是一个很恐怖的场景,这血就那么滴滴答答地流着,愣没人能止住,此时再看这位少年,已经是奄奄一息,就连呼吸都开始微弱了。当张景岳被请来的时候,第一个印象就是患者要病危了,此时这位患者的身体已经是冰冷了,眼睛也已经直了,这血还滴滴答答地往桶里淌呢,于是赶快诊脉。

当时的情景很乱,患者的父母还在身边号啕大哭,这都给张景岳的诊断带来了很大的干扰。但是,张景岳那是诊断高手,他的手一搭脉,就马上判断出,这位是个虚阳浮越的上热下寒证。于是,马上给患者开了自己的镇阴煎,方子我们前面说过了,是重用熟地,然后用少量的肉桂等药引火归原,其思路就是把肾中的肾阴补足,这样使得阳气有所依托,然后再引火归原。

患者家里马上就按照张景岳的方子给这个少年服下去了,结果,一付药以后,鼻子里的血就不出了,身上也开始感觉温暖,然后张景岳再根据这个少年的身体情况,又调理了一下,这个病就痊愈了。这是张景岳第一次治疗这种鼻腔的出血,从那以后,凡是碰到这个证候的,张景岳全是这么治疗的,“无不响应”,治疗得很是神速,张景岳自己也很自豪,他说这虽然是金匮肾气丸的思路,但是,这个镇阴煎对这种病证的疗效要迅速很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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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个吐血的患者,其实这个吐血从现代医学来看,病因挺复杂的,有上消化道出血,有呼吸系统出血,都会从嘴里吐出来,有的上消化道出血很是危急,下了胃镜下去,喷射的血液都把视野给挡住了,根本就查不出哪里出血了,当然,古代没有胃镜,更是无法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所以只能根据身体的整体表现来分析,然后确认出血的根本原因,进行调理。

这不,张景岳就遇到了这么一位,他姓倪,是个孝廉,这位老倪同志都四十多岁了,为了生活,还经常给报纸写点文章等的赚点儿稿费,给广告公司写点宣传保健品的文案什么的,所以熬夜在灯下奋笔疾书那是经常的事儿,中医说啊,思虑伤脾,所以这位的脾经就不那么的强健,一过份劳累了,就会呕吐,每次碰到这种情况,都会来找张景岳,张景岳也就随证治疗,每次恢复得都还很快。

这一年的夏天要结束的时候,老倪同志手头的活多了点儿,连着几天都熬了夜,白天还要出去应酬,“连日交际”(提示中文系的同学,“交际”这个词看来打明朝就出现了),结果坏了,就开始吐血了,不但上面吐,下面还泄血(这里没有说明颜色,如果是胃出血,便出来的应该是板油样的黑色),吐出来的血每次有手掌那么大一滩,或是红色的,或者是紫色的,很是吓人。这下开始担心了,才想通,买什么房子啊,还是身体的健康重要啊,于是就赶快找人去请张景岳,可是恰巧,张景岳到别的地方出诊去了,没办法,就请了另一位比较有名气的医生。这位医生来了以后,一看日子,这是夏天啊,夏天属火,正是火气当令,而你又是操心上火患的病,这两股火加在一起,不吐血才怪呢!于是就开了清火的药:犀角、地黄、童便、知母等的,这里面的药物我们大家都熟悉了,以前的各位医家也经常用,但是,中医就是有这么个特点,就是这些药,你用对了就治病,用不对就耽误事。显然这位医生就没有用对,这些药老倪同志服用了两付,结果是吐血吐得更厉害了,而且体力开始明显衰竭,脉搏跳动得也更快了,这下这个医生吓坏了,说:“这脉搏跳动得这么快,你的体内该有多大的热啊(这位一直认为脉数为热来着),这么生猛的药我都用了,居然还控制不住,唉,可叹啊,'不可为矣’”,在过去,医生一说“不可为”,就是这个病无法救治了。这下老倪同志的儿子无比惶恐,于是赶快又来到了张景岳的家里,正好张景岳回来了,于是就一起来到了老倪家。

张景岳一看,此时确实是病情危重了,一般的医生,这个时候就不能出手了,因为很容易让患者死在自己的手上,但是张景岳还是出手了,他诊完脉,就给患者开了人参、熟地、干姜、甘草四味药,量特别的大,然后喝了下去。正好旁边有个医生,看到这个方子后,吓得捂住了嘴,直想夺路就跑,怕看到可怕的后果,后来想想,还是别跑了,看看热闹吧。这付药第一次喝下去后,患者没有什么反应,第二次喝以后,往上呕的劲头就小了,这下张景岳就又在方子里加入了附子、炮姜各二钱,用了人参、熟地各一两,白术用了四钱、炙甘草一钱、茯苓二钱(那位医生看到方子,再次想夺路而跑),黄昏的时候服的药,服完以后,患者竟然开始睡觉了,一直睡到四鼓时分,然后又喝了一次药,这个时候,血就不吐了,于是张景岳就又开始用了很多的温补药,调理了十多天,这位老倪同志就算是彻底地好了。

在旁边看的那位医生越看越吃惊,看到患者最后居然好了,“乃始心服”,对张景岳说:“如果你不在这里,那这位老倪一定会被童便、知母、犀角等药给害得丧命的,但是人们不知道,还得夸那位医生呢,大家会说:'你看,人家早就预料到了,会出现这个结果,真是很牛的医生啊,理论搞得头头是道的(终是识高见到)’,不过您可得给我说说,为什么这个病用温热药却能好呢?”张景岳说:“他是按照火证来治疗的,可是,你要把病情诊断清楚啊,这个人他不是火证,他是因为脾虚,气不足了,导致的气不摄血(中医认为血液是在气的统摄下运行的,气不摄血则血就妄行),如果再用寒凉,那么必然伤了脾阳,这就会导致病情恶化啊,所以,我们一定要学好中医诊断学啊!同志!”

看到这里,有的朋友该有疑惑了,怎么翻来覆去就是这几味药,什么犀角、附子的,为什么这位用了就救人,那位用了就害人,看来这药是没有对错的,药就是药,是用药的人有高低,可是这里的区别到底是什么呢?是啊,我们看了这么多的医案,用的药无非就是两大类,温药和凉药,用药的味数也就是那么多,还没超过几十味呢,为什么会出现那么多的错误判断呢?

原来,问题就出在诊断的水平高低上。那么,张景岳到底有什么诊断秘诀呢?他对中医诊断学到底有什么贡献呢?

诊断的秘诀:要说张景岳为什么对中医诊断学有那么大的贡献,还真得从人家的知识结构谈起,这要是搁一般人,也就是跟着跑把,别人说怎么治病就怎么跟着学,不会创新,可患者的病情变化万千,您估计就疲于分析了,累趴下喽,还跟不上变化的速度。但是张景岳不同啊,人家的国学基础好(小时候的补习班报得多),尤其是《易经》学得好,《易经》是什么啊?方法论啊!各位千万别以为《易经》是拿来算命的,这可就太小瞧它了,它其实是叙述方法论的,是叙述如何处理事物之间的关系的,尤其可贵的是,它论述的那是动态中事物的关系,自己的处理方法等,那是古人的大智慧啊,一个人,如果能够把《易经》领会好了,那这个人的做事一定是十分成熟的,问题的要害在哪里,自己什么时候行动,都会有一个清晰的思路的(顺便说一句,如果真的领会了,那此人在单位里一定是如鱼得水的)。

张景岳除了《易经》,什么天文地理的都是十分的精通,而且,他的生活经历也很丰富,尤其是战争中的经历,更让他知道如何分析问题,如何找到问题的关键,各位,这种能力那可是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得来的啊,那种刺激的强度估计我们是想象不出来的。所以,张景岳分析病情,就跟分析战场一样,那是十分清晰明了的,什么是主要矛盾,什么是次要矛盾,对方的主将在哪里呢,如何一剑将其击毙,这都是他擅长的。

有的时候我们看这个人,为什么他能达到那种高度呢?人家不是一根线学上去的,人家的知识结构是个金字塔,下面的厚着呢,所以人家看问题可以抓住关键,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看好多大师都是多面手的缘故,好多都是搞了好多个学科的,最后在一个学科上突破的,例子太多,我就不举了。

现在我们来看张景岳,他十分知道诊断的重要性,这关系到治病后面的环节是否正确,诊断一错,您就甭想后面了,所以他在《景岳全书》里,近一百万字的书(实在是个大部头,拿一会儿胳膊就酸),上来第一篇,就是讲诊断的,他在这里说了一个思想,就是这病情这么复杂,跟天上的千万繁星似的,我们怎么分析啊?张景岳说,您别怕,虽然它多,但是我们要把医家的心当作北极星,就是一颗,但是看的方向准,我们用这一颗星,对一个主要的矛盾,不去对你那一万颗星星,我们把这个主要矛盾抓住了,其他的就不怕了,那么,这个主要的矛盾是什么呢?张景岳说:就是阴阳。张景岳这里搞的就是系统论,这是从《易经》里学的,就是用阴阳,把事物分成两个系统,这样大方向就不会错了。张景岳说:“阴阳既明,则表与里对,虚与实对,寒与热对,明此六变,明此阴阳,则天下之病固不能出此八者”。各位,这段话太了不起了,为什么呢?因为从此,中医的著名的“八纲辨证”出现了。

张景岳真是个高人啊,其实这些东西古代都有了,也有人提出来了,不过大家都没有仔细地给论述过,张景岳这里就给彻底地分析论述了一遍,从此建立了八纲辨证的理论体系,后来民国的时候上海的医家祝味菊,明确地提出了“八纲”这个名词。

其实看病和侦探破案一样,但是比侦探过瘾,因为你侦破刑事案件,这案犯有可能跑到国外去了,你找不着线索,急得干跳脚。但是这看病可就不同了,所有的线索都在患者的身上呢,你就找吧,一定能找到,最后把案子给结了,这就像是福尔摩斯侦探小说一样,案件是封闭的,就在一个有限的范围内,福尔摩斯要很久才能破一个案子,医生可能一天要破获十来个。

一个严谨的医学体系,它的诊断系统一定要象法律的法典一样,条理清楚,规范严格,有据可查。西医这方面做得不错,我们中医现在经验都有了,在建立法条方面还应该努力。但是人家张景岳那会儿就想到这个问题了,于是他提出了八纲辨证,这八纲就是又把阴阳向下细分了,分成了若干个子系统,这样就会把疾病的性质不断地缩小,从而定性。中医还有若干个诊断体系,比如脏腑辨证、卫气营血辨证、三焦辨证、经络辨证、时间辨证等系统,这些系统是交叉在一起的,就好比是刑侦中的现场证据、目击者证词、人物关系分析、法医检验等的,有好多条思路,那个里面都可能露出线索。中医诊病也是这样,一个好的医生,这些体系都特别的擅长,碰到一个患者,在哪个体系暴露出了问题,就从哪里下手调查,找出症结,就是这样。
2010-07-17 13:07 9楼
我给大家举例子讲吧,否则有的朋友看得要睡觉了。就拿我们经常患的感冒讲,一个人感冒了,得,您别往别处看了,就拿您举例子吧,您自个儿感冒了,怎么判断感冒的性质呢?从八纲来看呗,此时,首先就要考虑阴阳了,一般中医是要先考虑所患邪气的阴阳,但是邪气的阴阳也没有写在哪儿,怎么分析呢?实际上是从人体的反应来分的,您看自个儿心烦气喘嗓子疼,一派热象,热为阳,必伤阴,而病在肺经,所以要注意保护肺阴了。腑为阳,脏为阴,肺与大肠相表里,可以考虑从大肠泄去肺热,保护肺阴。这个大思路定了以后,然后分表里,您的皮肤发冷,显然邪气在表啊,发冷,这是寒啊,所以这里表里寒热就有了,是表寒证,这属于阴,但它此时是次要矛盾。然后再看里面,您里面心烦口渴,嗓子痛,呼吸声音重,咳嗽有痰,痰是黄色的,这我们就清楚了,痰是黄色,说明里面有热啊,有寒那痰该是青色无色的啊,心烦口渴嗓子疼这也是有热啊,痰黄是正气正在和邪气斗争的产物啊,所以是里面有热,是个里热证。而里热是主要矛盾,外寒是次要矛盾,要分清比例。这个时候还要看看虚实,您肌肤出汗不呢?不出汗,发冷,都是鸡皮疙瘩,这不是虚证,所以这是表寒实证,里面呢?感觉热,咳嗽也是很有力气的,脉象有力,这说明里面正气未虚,也是个实证,所以是里热实证。合起来,就是个外寒里热的实证。这样方子就清晰了,就是散外寒的比如苏叶、麻黄等药,量少点,各用几克就可以了,加上清里热的银花、连翘、黄芩、白僵蚕等药,这个量可以大点,用十几克吧,其中连翘、银花可以用到三十克,为了保护肺阴,加上点沙参、玄参,如果大便干燥,为了通大肠,稍微加一点大黄等药,因为没有虚证,所以不用补药,如果有虚的情况,还要用。

我上面的是举个例子,主要是这个思路,有的时候还要加入卫气营血辨证,脏腑辨证什么的,但是一般的轻浅感冒初起的时候,就是这个思路了,按照这么辨证的。
张景岳在《景岳全书》里,上来就是《明理篇》、《阴阳篇》、《六变辨》,在《六变辨》中,又分了《表证篇》、《里证篇》、《虚实篇》、《寒热篇》、《寒热真假篇》,连着论述了这么多的内容,各位有兴趣的可以找来该书看看,为什么人家疗效好啊,人家精于辨证啊,从根上人家就把问题分析清楚了,后面是不会出什么大格的。这就是高手,从方法论上下手,然后才能势如破竹。

举个真实的例子吧,有位嫁到姓金的人家的少妇,这位少妇自个儿的娘家是个官宦家庭,所以性格上就很是任性,所以生活中估计耍脾气的事情是经常有的,时间长了,就出现了一些病证,主要是胸胁痛,还有呕吐,犯病的时候吃些药,也就好了。

这一年,秋天即将要过完的时候,北京的天也凉了,大家都忙着去香山看红叶呢,这位少妇的病可就犯了,还是呕吐,但是这次呕吐的不是一般的厉害,连着吐了两日,搞得本来计划去香山的家人全都留在家里伺候她了,两天以后,这位吐得已经昏迷好几次了,就跟一个病危的人一样了。这个时候,就把张景岳给请来,张景岳来了一看,一屋子的人,都是医生(看来这家人对这个少妇很是重视),医生都围着患者(见诸医环视),正讨论呢,都说什么呢?大家都说现在连汤药都下不去了,进嘴里就吐,没有什么办法了。有一个医生说,应该使用独参汤,用一味人参,熬汤,给灌下去,或许可以救活。张景岳听了,也没说话,就坐下来诊脉,诊得的脉象是“脉乱数甚”,而且看到患者是“烦热躁扰,莫堪名状”,现在就是这些症状了,让我们来分析一下吧(张景岳老师此时已经判断完了,剩下我们来练习一下吧)首先,我们从阴阳来分,这位烦热,躁扰,再加上脉数,这都是阳证,如果虚弱的昏迷是可以用人参汤的,但是这位显然不是虚弱的,是热盛的,所以从阴阳上来分,那位医生要用人参汤就不对了。然后看表里,这个显然不是外感,没有外邪来袭的表现,说明无表证,只有里证,这样表里就分清了。寒热是这个病证的关键,这位少妇很烦躁,而且象神志受扰的样子,这似乎是热证,但是有的时候,阴盛也会烦躁,如何判断呢?从脉象上我们可以判断,如果脉数,则有热证的可能,但是脉数还可能是大虚,但是看这个患者的状态,是个盛壮之象,不是虚的,所以从脉象来看只能是热,另外我一般是从舌象上看,热证的患者一定舌质是红的,寒证的患者舌质一定是淡白的。张景岳显然对寒热这个判断还不放心,于是他就拿了一杯冷水,问患者,想喝吗?各位,这是一种诊断方法,试验一下,如果是寒证,一定是会想喝热水的,可现在给她凉水,这位少妇马上就点头。于是张景岳就给了她半杯凉水,这位没客气,咕咚几口就给喝了,然后还觉得挺安静的,“不惟不吐,且犹有不足之状”,于是张景岳就又给了她一杯凉水,这位又喝了,喝完之后,还很安静。这下张景岳就更有把握了,他立刻就开出了他自己创立的太清饮,这个方子是新方八阵里寒阵中的,组成是知母、石斛、木通、生石膏,方子里量都不大,石膏才用了五、七钱。方子里的这几味药可都是清热的,其中的木通是导热从小便而出的,石斛有生津的作用。这个方子一写出来,大家就开始议论了,您别忘了,还有那么多的医生呢,这有的人就说了:“现在是秋末了,天都这么凉了,患者能受得了这么凉的药吗?(能堪此乎)”

张景岳这个人很有意思,他是个实在人,不大会辩论,不像喻嘉言谁的,把别人辩论得直用头撞墙,张景岳南方人,在号称很多人“嘴遛”的北京,总是辩论不过人家,有的时候还被被患者给强词夺理了,然后眼看着自以为是的患者倒霉了,也没办法。所以这次张景岳也不跟他们这些京片子理论了,直接就给患者喝药,这个药才喝进嘴里,患者就开始感到困倦了,然后倒头便睡,睡了半天,再起来的时候,就不呕吐了。然后张景岳用了一些滋阴的药物,这个病就痊愈了。张景岳事后总结,说“自后凡见呕吐,其有声势涌猛,脉见洪数,证多烦热者,皆以此法愈之。”因为,呕吐“声势涌猛,脉见洪数,证多烦热”的证候,就是一个里热实证。

自个儿的孩子病了:张景岳这个人早年几乎把全部的精力用来行走江湖了,什么提着剑“出榆关,履碣石”的,后来又当兵做了参谋,“经凤城,渡鸭绿”的,结果是一点空余的时间都没有,我很怀疑他是很大了岁数才娶上老婆的(看来武侠的日子也不好过啊,毕竟象郭芙蓉那样的主儿少),我的这个判断来自于他生儿子的年龄,让我们来看看吧,我们的张景岳老师是在公元1613年癸丑年生的第一个儿子,这年他正好五十岁,刚刚游走江湖回来(就是被那位异人给训斥了一通,终于顿悟医道的那次),那个时候,他已经彻底放下了一切,开始专心琢磨医道,所以就不再出门,但是在琢磨医道的同时,他也开始生孩子了,在两年后,就是公元1615年乙卯年,他又有了第二个儿子,此时他五十二岁,又在两年后,公元1617年丁巳年,他又喜得第三个儿子,这年他老人家五十四岁。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张景岳都属于老年得子的,对儿子的喜爱各位也该理解了,但是,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哪儿有不得病的?张景岳的儿子也不例外,曾经多次患病,张景岳把这些治疗过程都记录下来了,让我们来看看吧,顺便了解一下,这些名医们,在自己的家人有病的时候,他们会面临怎样的挑战。

中国有句古话,叫“医不自治”,俗话说就是“自己的刀削不了自己的刀把”,有的时候,自己或者自己的家人患病,自己因为感情的缘故,会丧失判断能力的,所以,这个时候是对医生的很大的考验。

在张景岳的大儿子长到两岁的时候,病了,患的是背疽。谁也没有想到,这么严重的病,被一个刚满两岁的小孩子碰上了。刚开始发病的时候,是后背上微微地有些肿,这个时候张景岳有些疏忽,没有采取措施(估计是没有完全判断清楚),几天后,用手一按,就发现这个肿的地方“根深渐阔,其大如碗”,这个疮疽是要看根盘多大的,这才两岁的孩子,根盘就这么大,很是吓人,随着时间的推移,孩子开始出现微热的表现了,您别看张景岳那么大的名医,这个时候也晕了,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因为里面带着感情呢,尤其是五十岁刚得的这么个儿子,心疼得很啊,怎么办,找医生吧(这就跟普通人一样了,我们讲述的每个故事里都有这样的情节),找的是外科医生,还不是一个,找了好几个,估计以张景岳的名气,找几个朋友来是很容易的,这些外科医生在看了以后,说法不一,但是大家的一致意见是赶快要解毒,于是就合着开了一个解毒的方子,都是寒凉的药。结果是服用了一付以后,身上就立刻开始突然发热,精神头也开始不足(神气愈困),连饮食都不进了。这样的故事我们已经很熟悉了,但是这次却发生在了我们的大名医张景岳的身上(看来谁都不是神仙啊),张景岳此时是个什么反应呢?他是“畏惧之甚”,自己的宝贝儿子啊,怎么命这么苦啊!我估计,此时的张景岳的脑子里完全是乱的,五十岁上才有的这么个独子,这是多么的钟爱啊,象一个普通的父亲一样,他心如刀绞。怎么办?束手待毙吗?那哪儿成啊,自己学习了那么多的医学知识,难道此时就不能自个儿好好的琢磨一下吗?于是,张景岳就拼命地告诉自己,一定要静下心来,然后开始想,自己以前看的医书里都是怎么说的呢?他的思路很快,脑子里马上把以前看过的医书都检索了一遍,然后选出了比较有关联的论述,论述是朱丹溪说的,虽然张景岳和朱丹溪在某些问题上的观点不同(张景岳曾经说朱丹溪的“阳常有余,阴常不足”的观点不对,应该是“阳常不足,阴本无余”,这个我们后面再说),但是人家毕竟是搞学问的,对朱丹溪的一些正确的论述,张景岳那也是不断地引用,各位可以看看《景岳全书》,里面对朱丹溪的引用的比例是十分大的。

那么朱丹溪老师在这里说什么了呢?朱丹溪说过:痈疽因积毒在脏腑,当先助胃气为主,使根本坚固,而以行经活血佐之。还说过:但见肿痛,参之脉证虚弱,便与滋补,气血无亏,可保终吉。张景岳回想起这些,心里感觉清晰了一些,他向着远方叹了口气,心里默默地说:“谢谢你了,丹溪前辈!”然后,他的目光开始变得坚毅,他努力把自己的心神安定下来,把自己的孩子当作一个正常的患者,开始认真地分析。分析的结果,张景岳把这个病定位为里虚寒证,这是从人体的正气的角度来考虑的,正气不足,所以无法把毒邪托出体外,这才形成了痈那里皮色不变,而孩子神情困倦的情况。

张景岳开出的方子是:人参、附子、当归、熟地、炙甘草、肉桂。

这里面温补的药居多,当归是用来活血养血的,“当归”名字的由来,并不是妻子让丈夫回家才叫的“当归”,而是能使血各归其所,才叫的“当归”,过去当归这味药分成当归头、当归尾、当归身、全当归和当归横须,药用功能各有区别,当归头和当归尾是活血破血的,在需要化瘀的药中用的是这两味;当归身是补血养血的,化瘀的作用不强;全当归就是加在一起了,既活血又养血,如果写当归,就给全当归;当归横须是活血通络,对于病入络脉的,可以用这个,名医缪希雍就非常喜欢用当归横须,但是现在药房已经不这么分了,一般只有当归一味药,但是大家要了解这些,这是中医的文化,慢慢的就会消失了,反正我去问同仁堂就没有这些分法了。
2010-07-17 13:09 10楼
张景岳开的这付药,服了一付以后,孩子就开始能够吃东西了。再服一付,精神头就上来了(神彩依旧),这样,张景岳就开始给孩子“药食并进”,十付药以后,孩子后背的痈里面就成脓了(在正气不足的时候,是无法成脓的),然后张景岳就用针(在针灸用具里面有专用的针),把痈给刺开,这样脓就排了出来,再调理了一个月,孩子的病就好了。张景岳后来自己总结,就是在判断病情的时候,首先区分了阴阳,其实正气和邪气是一对儿矛盾,但是此时正气虚是关键,张景岳说这个情况是“阴证”,邪气此时还没有完全发作,因此扶正才是必须要做的。

这个儿子好了,没过多久,二儿子又病了。这儿二儿子出生在张景岳五十二岁的时候,五月份生的,没过几个月,就在初秋的时候,忽然患了感冒,被寒风吹着了,身上发烧,脉稍微有些紧。一般这受了寒,应该向外发散啊,于是张景岳就自己开了川芎、苏叶、羌活、白芷等发散的温热药,结果一付下去,孩子就开始泻肚子,连泻了两天,在泻的同时,还出现了喘的症状,而且是越泻喘得越厉害。这下张景岳自个儿也傻了,这要是给别人开药,孩子家长还不跟你急喽?谁的孩子谁心疼啊。张景岳自个儿也心疼啊,可是没有办法,一定要解决问题啊,于是就开始了推理的过程,这就跟破案没有什么区别,要找到真凶是谁,具体的推理过程张景岳老师给记录下来了,张景岳想:难道这是寒邪太盛的缘故吗?如果是的话,那么我用温热药,就不应该没有见好,反而还泻肚子啊(何以用温药而反泻),显然这里不是症结所在;那么难道是热邪吗?那么不应该他泻了几天热象还不减少,显然这里也不是问题的关键。此时的张景岳看到孩子喘得厉害,心里也是象火烧火燎的一样,着急得很,但是还是努力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分析。

最后,他突然在一个现象上找到了突破点。这个现象是:孩子泻得越厉害,喘的就越厉害。真凶原来就在这里,为什么呢?因为如果是个实证,就是邪气盛的,那么在泻了以后,邪气排除一些,喘会减轻一点,但是,这里泻了以后,反而喘得严重,说明中气是虚的,泻了以后,就更虚了,所以才会立刻就喘得厉害了。这样,虚实就判断清楚了,原来是正气不足捣的鬼啊!

张景岳分析出来以后,就用人参二钱、生姜五片,熬了水,先给孩子试着服用了两三茶匙,然后抱着孩子在屋子里来回地走(“即怀之而旋走室中”——多有人情味的叙述啊),然后自己仔细地观察孩子的呼吸情况,发现孩子的喘并没有减轻,但是也没有增加,于是胆子就大了,又给孩子灌了三四茶匙,过了一会儿,觉得孩子的呼吸似乎顺畅了些,张景岳这就放心了,说明自己的分析是正确的,真凶就是中气不足啊,于是就把小半杯的药汁都给孩子灌下去了。从中午开始,到下午的酉时,张景岳把一付药都给孩子喝了,这个时候,正好有个医生朋友来看,一见张景岳给孩子服用的是人参,吓得连声说:“错了!错了!如此大喘,怎么能用人参呢?应该用抱龙丸啊!”张景岳不愿意和人辩论(我们说过了,他辩论的功夫不行),就嘴里答应着,然后顺手,又煎了一付人参汤,给孩子灌下去了。

到了半夜,这个孩子的气息就平复了,然后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然后泻肚子也停了,身上的热也退了,这个病就好了。各位看看,养一个孩子容易吗?孩子患病的时候,父母的心都是揪着的,就连张景岳这样的大名医,轮到了自个儿也是反复思量,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啊。所以张景岳在《景岳全书》中的《小儿则》的“外感发热治法”中就特别地提到了,说孩子患了外感,当然要发散解毒的,但是,如果看到孩子没有那些明显的外感表现,“气血平和”,但却总是“困倦昏睡”的,一定要考虑到正气的虚弱这个问题啊。好在我们国家现在都让养活一个孩子了,否则要个七八个孩子,估计头一定胀得老大了。张景岳同志对此一定深有感触。因为又过了两年,他的第三个儿子出生了,此时他已经是五十四岁了(佩服一下,张老师很是勇猛啊)。这个孩子是正月时出生的,到了白露时节,刚刚到半岁,这个时候天气有些凉,张景岳就嘱咐老婆,要好好注意孩子的保暖,但是显然他老婆对此问题并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结果孩子就受了凉了,几天后,就开始吐泻大作,张景岳的反应也快(经过了前面两个儿子,有了经验了),立刻就用温脾和胃的药给服用下去了,但是非常遗憾,没有效果。然后张景岳又用了理中丸,服用了也没有效果。在后来,又在方子里加入了人参,还有姜、肉桂、吴茱萸、肉豆蔻等药,也没有效果。这个时候,这个孩子是刚刚喂进去的奶,立刻就吐了,连着喝的药,一点都不剩,全都吐出来,感觉是整个肚子都空了。张景岳看到,这个孩子现在吐出来的,一点都没有消化,而孩子的神情此时已经是非常的窘顿了,已经到了病危的地步(万无生理矣)。这是张景岳遇到的空前的危机,他描述此时的自己“含泪静坐书室”,很是凄惨。怎么办啊张景岳,你一世为医,难道真的连自己的孩子都救不了吗?不行啊,我一定要放下自己的感情啊,我要把头脑冷静下来,仔细地分析啊!于是,张景岳长时间地在书房里坐着,努力地冷静自己,然后按照中医诊断学的理论,从头开始分析。

难道是用的人参、附子、干姜等温热药用错了吗?没有啊,分明是受寒所导致的吐泻嘛。可是,如果分析的正确,那么为什么没有效果呢?问题出在哪里呢?就这样,张景岳一直想到了半夜,突然,他开始明白了(忽于夜半而生意起),他想:这是胃气虚弱得非常厉害的缘故啊,药的气味和胃的喜好不同,所以就不接受药物,我一定要把药物的味道改变了,再给孩子服用!

主意已定,说干就干,张景岳拿来了胡椒和煨姜,给捣碎了,然后熬成水,然后用人参熬汤,十份参汤,配一份胡椒汤,一点点地给孩子喝下去,各位,这个胡椒就是开胃的,您没看那外国人吃东西都撒黑胡椒粉,胡椒的最大特性是药性往下走,止呕的效果不错,结果,这次给孩子服用的参汤,孩子居然都没有吐,结果张景岳来劲了,连着给孩子喝了二两的参汤(晕!二两,我没有写错,这量可够大的了)。等参汤喝完了,突然,孩子开始烦躁起来(躁扰呻吟,烦剧之甚),家里人一看,都傻了,纷纷埋怨张景岳,尤其是爷爷,气得直蹦高,已经开始到处找板砖了,说:“有你这么干的嘛?参汤好,也没有这么个服用的方法啊?”老婆则是与家人抱头痛哭。张景岳也感到可疑,不会啊,应该没有错误啊,如果用药是错误的,一开始服用一点的时候就应该有反应了?为什么此时才发作呢?难道?是这么久没有吃东西了,此时正气来复,肚子里饿的?想到这,张景岳就把米粥拿了一碗,捧到了孩子的身边,绕着这小孩的眼睛晃,来馋这孩子,结果小孩“张皇欲得,其状甚急”,非常想要吃到。于是张景岳就给孩子一小盅的粥,结果孩子是“鲸吞虎嗜”,全给吃了。再给半碗,又全都吃了,最后又服用了半碗以后,就开始困了,倒头大睡。后来,张景岳在方子里加入了附子,结果这个受寒而得的吐泻就痊愈了。从此,张景岳对这样的婴儿的病证有了经验,又连着治疗了好多患者,并把它记录了下来。

各位看现在有位四川的“卢火神”写的书,他的书里在温补脾肾的时候,为什么用了那么多的开胃气的药啊,什么山楂、白寇仁、砂仁等的,就是这个意思,把胃气打开,温补的药物才能进入,人体才能接受。

其实,人们对于治疗疾病的经验就是这么积累起来的,一开始谁也不是神仙,都不会,不过通过理论的分析和指导,经过临床,治疗好了,就有了经验,后人也就可以少遭罪了。
2010-07-17 13:09 11楼
其实中医和西医都是为人类服务的,应该互相学习,互相提高,但是现在有些西医的朋友很自大,这很不应该,到目前为止,西医还没有很好地掌握这种受寒而导致的吐泻的治疗方法,其实这在中医里很成熟了,为什么不学习一下呢?难道斗气比人的健康更重要吗?老外也因为这种吐泻深受其苦,为什么中医在澳大利亚发展得不错呢?因为是七十年代有个澳洲的金矿主,去德国旅行,结果就是患了这种寒湿之气导致的吐泻,还有高烧,在德国几乎所有的最先进的医疗设备全上了,最好的抗生素都用了,住了好多天的院,烧都没有退下来,病情日重,最后西医认为这个人不行了,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反正采用支持疗法吧,就在重症监护室里住着,等死。结果有个台湾人,也是旅行者,就跟这个金矿主的家人说:“我们中国人,碰到这种情况就是用藿香正气丸,我带了点,你不妨给他服用一下。”结果服用以后,这个人很快就退烧,也不泻了,恢复了健康(藿香正气对于胃肠型感冒的药效特别的快),重获生命,非常高兴,马上送给了这个台湾人一辆当时最新款的奔驰车,回到澳洲后,在他自己的报纸上把整个的过程都大篇幅地报道了多次(他自己拥有报纸和其他新闻媒体),后来人们认为,这些新闻报道导致澳洲人对中医有了了解。

我写的这些医案,都是古代的医生在自己的临床中遇见的、记录的,我们看了这些医案,可以知道原来中医是这么处理人体的疾病的,而实际情况是,在今天,很多病证依然相似,比如碰到因为天冷受寒而患的胃痛、肚子痛、吐泻,服用“附子理中丸”,不用多吃,就吃一丸,基本就可以恢复了。

我梦中的故乡:故乡是什么?故乡就是你小的时候,玩耍、成长的地方,我们每个人,对故乡的山水、气息都有一种特殊的感情。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在年轻的时候,总是想要拼命地逃离故乡,一边嘴里唱着“我要飞得更高、飞得更高”,一边希望自己走得离故乡越远越好,但是,等到年龄大了,又拼命地思念起故乡来了,故乡的一切事无巨细此时都会统统变得无比的美好,有的时候,我走在北京的街上,看到个什么场景(通常是看到卖火车票的售票处),就会突然想到故乡的一个什么细节,然后心里就会猛地一痛,这种痛无法形容,但是真的很痛。有的时候,闻到别人吃方便面的气味,也会突然地想起故乡,想起故乡的亲人和街道,因为以前坐火车回家,在路上总是吃方便面的。其实我十八九岁就离开故乡了,一直是在外地生活的,但是这么久了,晚上做梦的场景多数还是发生在故乡的街道上。所以,我可以想见得到张景岳在北京时的心情。

张景岳此时的名气已经很大了,每天前来求诊之人的马车已经基本把胡同给堵满了,搞得街坊大妈想买菜都出不去了,很是有意见,而此时张景岳治病的效果也是非常的好(因为人家中医诊断学得好),遇到什么疑难杂症、危重病的,别的医生一看都不大敢接手的,张景岳来了,开几付药,嘿!还真就解决问题了(遇有危证,世医拱手,得其一匕,瞿然起矣),当时名声大的,就连延边那边的驻军司令(延边大帅),都派自己的警卫员带着很多金币,特意跑到北京来请张景岳去看病(不知道张景岳后来去没有)。但是,此时张景岳的内心却涌动着一股思乡之潮。

他从十四岁就离开了故乡绍兴,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走南闯北,但是,每次在梦里出现的还都是古越的山水,那小桥、那流水,还有熟悉的故乡的口音。每当秋天看到北京人开始吃冬枣的时候,他都会回想其故乡的茴香豆,想起故乡的黄酒;每当看到别人练习书法的时候,他都会回想起小时候,父亲带着他去会稽山参观王羲之的鹅池的情景。江南水乡波光粼粼中的乌篷船、水光掩映中的青瓦白墙,多么的熟悉啊,它们是如此频繁地出现在张景岳的梦中,以至于有的时候,张景岳在刚刚醒来的片刻,还以为自己是置身于故乡温暖的场景中,但是,片刻过后,他才醒悟,原来这是遥远的北京啊,外面的空气是干燥寒冷的,人们的口音是京腔,大家吃的是炸酱面而不是家乡的菜肉馄饨。终于有一天,张景岳忍不住了,他和自己的父亲商量:“爹,我们回家去吧。”

此时,张景岳的父亲已经年龄很大了,他在听到张景岳的话以后,眼泪就流了出来,他说:“儿子啊,我早就想回家了,我想把自己埋在故乡的土地上啊。”这对儿父子,当年离开故乡,来到北京,是想重温祖上的建功立业之梦,可是,经历了这么多的沧桑,人已经老了,功名却仍然如梦幻泡影,遥不可及,而人却老得实在是无心再去追逐它们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张景岳已经成为了一代名医,在济世活人的道路上踏出了坚实的脚步。就这样,在张景岳五十八岁的时候,他和全家人,从北京迁回了故乡绍兴。其实,我现在掌握的文献没有记载张景岳的父亲是在北京去世的还是在绍兴去世的,但从他活了八十二岁来看,就应该是在这几年去世的,考虑到中国人愿意落叶归根的传统,我宁愿相信他是回到故乡以后才去世。

张景岳从学医开始,就养成了做笔记的好习惯,他在学习《黄帝内经》的时候,每看到一句话,自己有心得的,就记录下来,做成笔记(真是一块搞科研的好料子啊),结果积累得时间长了,竟然发现,其实根本就不用摘录了,《内经》里面的每句话似乎都有可以研究的余地,干脆,就本《内经》从头给研究一遍得了,就这样,张景岳按照自己的理解,把《内经》里面的内容给分了类,然后对其进行了注释和发挥,最后写成了一本近八十万字的书,名字叫《类经》,后来,这本书成为了学习《黄帝内经》的有力工具,清朝的太医院里学习《黄帝内经》的教材就是《类经》,而且,御医的考试还从里面出题呢。这书的写作从张景岳在北京的时候就开始了,在回到了家乡以后,于公元1624年,也就是他六十二岁那年,拿去出版了。至于写作时间,全是张景岳在到处诊病之余的空余时间,他自己说:每天的应酬太多了,而且是自己一个人写,没有办法,这一个一个字都要一笔一划地写出来,只有拼命地挤时间,在空余的时间里慢慢地写出来的(一言一字,偷隙毫端)。然后又是不断地修改,总之各位现在看到这八十万字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人家是在患者站排来看病的情况下写的,什么是呕心沥血?这就是。修改了好多遍以后,张景岳还是很不自信,犹豫着是否现在拿去出版,这个时候,一位朋友的劝说使得他下定了决心。

这位朋友姓叶,叫叶秉敬,是个进士,官至湖广按察司副使等官职,他比张景岳年龄小点儿,我们得说说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原来,这位叶同志是张景岳的患者,由于当年考科举,特别的劳累,结果患了慢性腹泻,就是总是闹肚子,吃不好就闹,这个病折磨他有二十来年,怎么都没有治好(大家当时都给他清热解毒来着),后来见到了张景岳,张景岳就告诉他:“叶老弟啊,你这个不是有热啊,你这是命门之火不足啊,要补肾才能治疗好。”于是,就开了方子,其中有人参、白术、肉桂、附子等药,来培补命门之火,当时小叶同志服用这个药是顶着压力的,因为周围的医生一看,全都嘲笑,说:泻肚子明明是有热吗,不吃点黄连素怎么能好呢?没听说过用人参附子来治闹肚子的。还好,我们的小叶同志顶住了压力,坚持服药,居然一下就服用了五年(我晕,这位的毅力也太强了吧),结果是,不但闹肚子彻底地好了,而且身体原来的一些虚弱的症状也全没了,居然变得很是健康。从此,小叶同志对张景岳是十分地佩服,没事儿也常来到张景岳家串门,谈论一下《黄帝内经》什么的。给小叶治闹肚子那年是公元1603年,那年张景岳刚从朝鲜战场上退下来没几年,自己也刚刚把自己的酒泻给治好,所以对慢性腹泻这个病很有心得,给小叶同志治疗得也很顺手。

后来,小叶同志不断地做官,成为了叶大人,被派去河南做河南学政,估计是相当于现在的教委主任一类的官,这个时候,叶大人的母亲病了,我们现在不知道是什么病,但是估计很重,因为叶大人很着急,把张景岳从北京接到了河南的汴梁,给自己的母亲治病,他自己说,张景岳的治疗让母亲多活了八年(延寿者八载)。在这个时候,张景岳就已经开始在诊病的空余时间里写《类经》了。

再后来,叶大人因为什么原因,从官职上退下来,回到家里赋闲,这时张景岳也已经回到了绍兴,他已经把《类经》写完了,由于想见到老朋友,张景岳就跋涉来到叶秉敬的家乡,两个人相会于峥嵘山下,彻夜长谈,然后,张景岳还把自己写的《类经》给叶秉敬看了。老叶同志看了以后,大为赞叹,欢喜不已,马上就劝张景岳立刻拿去出版,但是张景岳还是有点犹豫,觉得能行吗?现在读者都喜欢看盗墓类的书,对学术的能接受吗?叶秉敬很是鼓励张景岳,他说的话很是严重,他说张景岳的《类经》像是太阳,其他注释《内经》的书像是星星,这太阳一出,您星星的亮光就显示不出来了,张景岳一听也很高兴,于是就请叶秉敬给写了序,然后叶秉敬还掏了银子,交给出版社买了版号,雇人给刻印出版了。

各位从这个事情里发现了什么?其实我们可以从这里,看出张景岳行医虽然有那么大的名气,虽然患者那么多,但是并没有攒下多少银子,连出版个书的钱都掏不出来。古代的医生有银子多的,比如后来清朝的孟河马培之,擅长外科,给慈禧看病以后,回家名气大振,靠行医成为了巨富,但是张景岳显然不是这样的,他后来的《景岳全书》还是他的外孙子背着稿件,东跑西颠,最后跑到了广东,才终于找到了赞助的人,给刊印了,否则差点儿白写了,可见他也没有给子孙后代留下什么钱。

但是他给我们留下了几百万字的著作,这些著作,在中医的历史上地位重要,以至于我后来发现,如果你研究一个什么病,你从古代开始往后找文献,最后几乎一定会看到张景岳这里,你绕不过去,这实在是因为他对中医理论的论述太全面了。张景岳自个儿从来没有说过,自己这一生如何如何的,我们没有看到他描述自己的字句,但是,我们却不能因此而不去写他的为人。他的为人,我们从他的这些行为里就看出来了。一个人,看了一辈子的病,却给自己和后人没有留下什么钱财,留下的只有几百万字的著作,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凭心而论:这是一个值得我们尊敬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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