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锡纯论肿瘤用药经验

张锡纯是民国时期中西医汇通学派的代表人物之一,近代中国中医学界的医学泰斗。其“衷中参西”思想的基本内涵是“以中医为本,参考西法用西药,探索中西汇通之法”。他认为:“西药用药在局部,是重在病之标也,中医用药求原因,是重在病之本也。究之标本,原宜兼顾。若遇难治之证,以西药治其标,以中药治其本,则奏效必捷,而临证也确有把握。”衷中参西汇通中西医的思想使张锡纯找到全新的治学观点和方法。第一是抛弃崇古泥古、故步自封的观点,敢于创新,不全于故纸中求学问。从文献出发汇通中西医基本理论,并不足以解决当时的临床问题。这方面的与古为新主要得益于他的第二种观点和方法,即反对空谈的观点,崇尚实验方法。张锡纯虽无利用仪器进行实验室研究的条件,而他却能充分利用自己长期临证实践的条件,尽一切可能通过切身体会去寻求知识,开创了中西医结合先河,不仅在理论上谋求契合点,更在临床上做深入实践。

张锡纯所著《医学衷中参西录》对许多疑难病症的论治有独到之处,对于“瘤”的理、法、方、药形成了自己的思想,其精髓可概括为“顾护脏腑气血,专攻病根结聚之处”。张氏注重益气,而在补益之时,又能做到补而不滞。如张氏论述噎膈病,将中气不足作为噎膈的主要病机,认为“系中气衰弱,不能撑悬贲门,以致贲门稚如藕孔,痰涎易于壅滞。因痰涎塞滞,冲气更易上,所以不能受食”。故在治疗上注重大补中气,“中气旺盛则胃气能降,冲气随之降矣”,拟参赭培气汤,方中以人参为主药。此外,张锡纯治疗妇女经闭不行或产后恶露不尽结为癥瘕,拟理冲汤一方,该方亦用于一切脏腑癥瘕积聚之证。方中以黄芪、党参、白术、怀山为主药,复加三棱、莪术,其用意为参芪能补气,得三棱、莪术流通之则补而不滞,而元气愈旺;元气既旺,愈能鼓舞三棱、莪术之力以消癥瘕。

由此可知,张锡纯论治肿瘤,总以顾护脏腑正气为先。这种学术思想,对于现代中医治疗肿瘤极具借鉴意义。肿瘤常表现为局部为实、全身为虚,虚实夹杂、错综复杂。早期邪实为主,治疗当以消癥为主,然亦不可徒攻破以伤正气;中期邪正相争,应攻补兼施;晚期邪实正虚,治当据邪正盛衰而甄选攻补之法,以期取得邪正平衡,达到带瘤生存的目的。再如肿瘤术后,攻补并备,扶正祛邪,以防止复发及抗转移;肿瘤放、化疗后,应以扶正为主,随证佐以清热解毒、化痰祛瘀等法,以解放、化疗后遗留之毒。虽然各期正邪不同,攻补之法比例各异,亦不忘顾护正气,留得一分正气,则有一丝生机。

张锡纯治疗肿瘤,还善用破药以活血化瘀。如张氏治疗噎膈、癥瘕常用破血之药,如三棱、莪术、水蛭等。他认为癥瘕及噎膈之顽症乃瘀血所致,当用破血之药,而一般医者认为此类药物药性猛烈。恐破血动血,不敢轻易用之。张锡纯则认为“能破癥瘕者乃三棱、莪术之良能”,“水蛭性和平,而具有善化瘀血之良能”。在应用时又将破血药与参芪合用以保护气血,则瘀血去而气血不至耗伤。张氏用药,瘀血轻者用桃仁、红花,见效缓慢者用三棱、莪术,若再不见效则用生水蛭研末服用。他之所以敢大胆使用破血之药,是基于对其药性的准确把握,发挥其善破癥瘕、擅除瘀血之特长,而在组方用药上又时时顾护气血,并非图一时之功。从张氏思想引申,现代医学的手术、放化疗、微创等,广义上亦可纳入中医的攻邪之法,为我所用,切不可实为虎狼而摒弃。中医扶正抑瘤,与之结合能发挥更大作用。

张锡纯治疗癥瘕、积聚,善用活血、破血之品,却慎用理气药。他认为此类药耗散气血,而治疗癥瘕却远不如三棱、莪术。“若论耗散气血,香附犹甚于三棱、莪术,若论消磨癥瘕,十倍香附亦不及三棱、莪术也”。他批评“世俗医者,观其临证调方,漫不知病根于何处,惟是混开混破。恒集若香附、木香、陈皮、砂仁、枳壳、厚朴、延胡、灵脂诸药,或十余味或数十味为一方,服之令人脏腑之气皆乱,常有本病可治,服此等药数十剂而竟不治者”,尖锐地指出滥用理气药耗伤脏腑气血,促使病情加重。张锡纯治疗肿瘤,既敢用破药,又注意顾护脏腑之正气,做到邪去而不伤正。他组方用药常是攻补兼施。如理冲汤治疗脏腑癥瘕、积聚,以党参、黄芪、白术、怀山药补益脏腑,以三棱、莪术破瘀,视病人体质强弱而增减用量。他认为“元气既旺,愈能鼓舞三棱、莪术之力以消癥瘕”,“人之脏腑,一气贯通,若营垒连络,互为犄角,故用药攻病,宜确审病根结聚之处。用对症之药一二味专攻其处”。

因此,他用药常是药专力猛,直取病所,同时又注意保护脏腑。在药性配伍上,做到润燥相宜,在理冲汤方中,既用温燥之参芪诸温热药,又配以天花粉、知母等凉润之品;在参赭培气汤中,既用人参大补元气,又用天冬、知母滋阴润燥,体现气能生津、津能固气之用意,时时注意保护脏腑的阴阳平衡,以防浮火虚热丛生,脏腑之气受损。

综上所述,张锡纯治疗肿瘤的思想及用药具有匠心独运之处,具有重要的临床实用价值。其衷中参西的观点开创学术新风,也为我们现代中西医结合治疗肿瘤提供参考和借鉴,值得我们深入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