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恩师唐由之学习的岁月

受聘学府 首登讲堂

我是北京中医学院(现北京中医药大学)首届大学生。20世纪60年代临床课程《中医眼科学》是聘请当时在中医研究院任职的唐由之医师讲授的。记得讲台上的唐由之戴着眼镜,身材较高、偏瘦,衣着中山装,面庞白净,年纪比班里调干生还年轻。讲课生动,板书漂亮规整,而且不时辅以生动书画以增加理解。比如,讲“形同蝦座”(炎症反应剧烈造成的结膜水肿)时,画蝦米;画制作干眼药(眼药粉)的辅型剂荸荠粉的荸荠等。唐老师讲课深入浅出,讲课效果得到好评。

当时教务处组织课堂教学观摩,请唐由之示范讲课。提到这次讲课任务,唐由之回忆说:“这次讲课,让我逃过了一次检查”。当时唐由之下放劳动,正值60年代困难时期,经常吃不饱。一次,唐由之在小卖部买了点核桃酥,不料被发现。认为唐由之买核桃酥是往社会主义脸上抹黑,让他作检讨写检查。唐由之回忆说:“作检查的前一天,卫生部调我回去给北京中医学院讲课,避免了一次批评。”

北中医前四届的中医眼科都是聘请唐由之讲授的。即60年代初北京中医学院初创背景下,唐老师开拓了中医眼科的教学工作,为约400名大学生讲了中医眼科基础知识。

培养后学 诲人不倦

1961年开学后,院方安排我们毕业实习,在填写实习专业科目时,我填写了眼科和内科,我被分配到中医研究院附属医院(63年改为西苑医院)眼科。带我实习老师是由从上海聘请来京的中医大家唐亮臣,西学中杨维周主任和中学西的唐由之。唐由之治疗眼病基本上是内服汤剂,(酌情配以丸散)和针刺,外用传统药,如黄连西瓜霜(内部制剂)、八宝眼药、拨云散、瓜子眼药等。偶尔也用劆洗与放血。

唐亮臣推崇“目之有轮,各应于脏,脏有所病,必现于轮。”认为眼与脏腑经络密不可分,又加上唐由之内科功底极深,故诊治病人完全是遵循中医路径,望闻问切四诊合参,明辨八纲,辨证施治,用药则按君臣佐使主次分明,针刺取穴也以辨证取穴为主,不只是取眼四周穴位,其取穴手法均称精湛。有时唐老所开处方几乎与“大方脉”无异,体现眼科特点似乎不够鲜明。但细究分析后其施治内容仍包含着辨证与辨病互参的特点,即在全身辨证的基础上根据不同的眼病伍以相应的药物,如视网膜色素变性在温补肾阳药物中必伍用活血化瘀之品,退行性眼病多用益气补血填精之法,甚至于舍证从病,还在方中佐以陈皮、砂仁以防滋腻太过,巩膜病变多用泻肺利气化结软坚;黑睛病变多伍用退翳明目辈。除针药并用外,唐老另一特点是非常重视七情所致的眼病,凡因情志所伤而致目疾者,其语言开导必不可少,往往不厌其烦,态度诚恳。为此唐老常延误下班,迟至下午一两点。

我毕业后分配到附院眼科做住院医。学院为准备开设眼科门诊和筹建教研组,派我到中医研究院广安门医院进修一年。当时唐由之老师也调到那里,我再次有机会随他学习。唐老师对我很严谨,我每看完一个病人,他都要对诊断处方进行复核。1963年底,我与李颖秀大夫共同开设了东直门医院眼科门诊。直到眼科教研组成立,至今无论是诊治眼病还是临床教学,我都在延续并传承着唐由之的思路轨迹。

硕博带教 从未间断

唐由之在1957年北京医学院(现北京大学医学院)毕业后就分配到了卫生部中医研究院(现中国中医科学院)从事医疗、教学和科研工作。唐由之的课,生动活泼,深受学生的欢迎。以至于40年后,有位唐老师当年的学生说他还保留他上眼科课的教学笔记。当时的学生现在都已年过古稀,不少已成为现代中医或中西医结合眼科的学科带头人。

唐由之多年来一贯十分注重科研、教学与临床实践相结合。早在1963年,在中医研究院鲁之俊院长支持下,就将白内障针拨术的技术带到了广西农村,为广大贫下中农治病,并进行研究工作。1969年至1970年又继续在广西的广大农村从事医疗和研究活动,并为当地培养了许多眼科专业人员。1971年至1972年又到福建省龙溪、漳州等地,从事白内障套出术的研究和推广工作,举办了多期学习班,培养了许多眼科人才。

1978年国家正式恢复高考制度后,唐由之首批招收硕士研究生,直至国家恢复招收博士研究生后,他又首批成为博士生导师。1989年,63岁的唐老师就开始招收博士研究生,直至2011年已培养博士研究生13名,硕士研究生6名。作为全国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作指导老师,先后以“师带徒”模式培养学生4名。学术研究方向包括青光眼、白内障、角膜炎、老年黄斑变性、中心性渗出性视网膜脉络膜病变等众多眼科疑难疾病,这些课题研究的水平处在全国乃至世界前沿。

唐由之在科研和带教过程中,他以身作则、尊重科学、实事求是。对自己的学生,他经常讲自己在科研和医疗工作中的挫折和教训,决不以成绩去掩饰教训。这一切都是为了让别人少走弯路,吸取教训,避免失误。 唐由之常常教导学生们要用心读书,勤思考,细观察,“有心人读无字之书也练达,无心人读有字之书亦茫然。”这是唐老用以自勉的座右铭。他提倡学思结合,用心感悟,师法自然社会,是谓读无字之书,留心处处皆学问,因此要做有心之人。要虚心学习前人已有成果,但尽信书不如无书,不可因循守旧,而要以发展的眼光看问题,通过独立思考提出自己的见解。他认为做学问与做人一样,要做到内方外圆,所谓内方,即指严守原则,坐端行正,所谓外圆即指遇事又要讲策略,不钻牛角尖。在做好缜密周详准备的基础上敢作敢为,积极进取。

唐由之在培养学生的过程中,虽已过古稀之年,仍亲历亲为,无论是动物实验还是临床带教,唐老师都会亲自做指导。学生的论文,唐老也都是逐字逐句仔细阅读修改。2004年、2005年唐老师的博士生先后获得中国中医科学院裴元植优秀博士论文一等奖,“中健行”优秀博士学位论文二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