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病原是百合病(王开俊)

怪病原是百合病(王开俊)
家母年事已高,69岁。多年以来,情绪易冲动,急躁易怒,多思多虑,或头痛头晕,或心烦失眠,或身寒如颤,或身热如灼。近年来,身热则觉面部也热,目似有火,自觉血压骤然升高,头目眩晕。病症忽来忽去,去则悉如常人,来则坐卧不宁。血压一上升,便服降压西药。赴医院量血压却总是在正常范围内。血压上升时,她竟然一次性服过13片降压西药,惊得医生目瞪口呆。赴合肥大型中西医院以及精神病医院诊治,有的医生当冠心病来治,药后反应强烈,周身不舒服,吓得她后来一见到治疗心脑血管病的药就拒绝服用。有的医生当作神经紊乱、抑郁症、精神分裂症来治,服药后有不舒服反应,后来她一见药物是用来治疗精神病的,就拒绝用药。中药也服过,诸药罔效。病情时轻时重,时来时去。
2010年8月,再度发作,时寒时热,寒则颤栗恶风,热则身如火灼。默默发呆,无言无语,坐卧不宁,欲行无力。自述如见神灵,晚上见到过老虎影子,吓得她不敢独卧。有时饮食良好,有时欲食不能食,欲吐不吐。口渴,唇燥,有时舌头发僵,小便烫,有时小便黄。大便有时燥结。有时咳嗽,受寒则咳。身热目眩如火烧,自觉火热自腹内从命门升腾。手足心皆热。气脉跳动,似心率失常,血压上升则眩晕,忽又平复如常。某次量血压为92--147,她便立即服一粒降压药,劝其不要随意服降压药,以免副作用,但拒不听劝。内热升腾时,她便用布带从腋下将身前身后捆住,并用按摩槌按摩腋下、肩胛骨后背、脑后,同时连连哈气,如此则好转。
8月23日,我翻阅《金匮要略》,思考再三,断定为“百合病”,即西医之“抑郁症”。由于情志不遂,郁而化火,系心肺阴虚内热所致。“百合知母汤”合“百合地黄汤”:百合30克、知母10克、生地15克,水煎服,试服三剂,身热有所缓解,口渴唇燥之状减退,小便仍有时发烫、有时不利,用药期间有时仍身如火灼,自觉内火盛时,便另行加服“复方板蓝根冲剂”(板蓝根、大青叶)有效,但不显著。仍时时气脉跳动,火升目眩。继续处方如下:
百合60克、代赭石30克、滑石15克、知母10克、生地15克、麦冬15克、天冬10克、丹皮10克、西洋参10克,三剂。用药一剂,药后自觉药力不够平和,服后不太舒服。遵其要求,后两剂将“滑石代赭汤”(百合30克、代赭石30克、滑石15克)分开另煎间服。药后内热退,气脉不跳,膀胱无热,小便利,气力增加,行动如常。适逢下雨,天气转凉,热退身和,嘱其续服巩固疗效,但拒绝不听。停药不及三天,身热复升,气脉复跳,血压在90--140的正常范围内,她偏偏要服降压药,把血压控制在70--120或80--130左右,才自觉舒服如常、行动如常。既然如此,西洋参、麦冬就不可再服,因为有升高血压之弊。继续处方如下:
1、百合30克、生地30克、知母20克,水煎服。
2、百合30克、代赭石30克、滑石15克,水煎间服。
3、百合100克,煎水洗澡。
百合煎水洗澡,退热良效,但只用一剂,家母便自行停用。其它两方,她总是断断续续服用。病情好转,她便不服药了,病情一来,她就服用。因为不听劝,也只好随她便。如此断断续续,虽病情从根本上好转了不少,但阴虚内热依旧没有根治。
国庆前夕,由于停药有半月之久,病情又变坏了,仍口渴多饮,身热,周身气多,似煮沸的开水,大腿又发气肿,又是按摩,又是连连哈气,才好转。大腿的气肿用“阳和解凝膏”外贴2次而消,每次只贴了1--2个小时就被她自行撕掉了,只贴了两天。
国庆期间,我给她处方:百合30克、生地30克、知母20克、天花粉15克、牡蛎30克、北沙参15克,一剂药刚煎煮好,可她只试喝那么两小口,就说血压上升了,不能喝,只能喝原来的三种药(百合、生地、知母)。而血压实际只是82--141。唉,面对一个精神紊乱的病人,真是无奈啊。
10月5日下午,病情突发,胸闷气短,欲吐不吐,舌头发僵,不能言语,伴随眩晕和血压上升,双下肢瘫软,无力行走,口渴引饮,身似寒颤,到了晚上九点半又恢复正常,次日身热又起,小便有热感。处方:百合75克、生地60克、知母30克,水煎服,每天一剂,三剂。身热退,小便不热。但7日晚又突然胸闷气短,似呈舌强语蹇之态,血压上升93--187、眩晕,立即拍打背部、点穴心俞、肺俞、膻中,服了一粒降压药和两粒银杏叶片,病情迅速控制而正常。但当夜还是舌强语蹇以至说不出话,8日早晨才恢复正常。察舌边尖有淤点,考虑到舌强语蹇、胸闷气短、气聚气胀属于胸痹、气郁范畴。此属百合病伴胸痹、气郁。阴虚内热与气滞血瘀并存。间服复方丹参片、银杏叶片、木香顺气丸,胸闷气短、舌强语蹇之态不复存在,同时服木香顺气丸之后,矢气多,顿觉气顺身爽。嘱家母不可再断断续续服药了,要连服半月一月,以固疗效。考虑到久服多服地黄可致便溏,依前方剂量续进3剂,巩固疗效时减轻剂量。由于家母服药好“偷工减料”、“敷衍塞责”,甚至断断续续,二三天才服一剂,因此采取综合治疗,多管齐下。
兵分二路,治疗方法如下:
(一)、治疗阴虚内热:百合45克、生地30克、知母20克。水煎温服。10剂,每天1剂。由于偶尔血压上冲,10剂服完后,欲以玄参20克代知母,降火且滋肾水,并加怀牛膝15克以降血压,但试服有滋腻碍胃、食欲不振之弊,故未再运用。地黄虽服之已久,但久煎(40分钟以上)服用并无滋腻便溏等不良反应。由于断断续续服药,几乎停了半月没有认真服药,结果诸症复发。仍守原方不变,嘱家母千万不可因病症消除就停药,一定要坚持服药,每天1剂,以巩固疗效。
膳食疗法巩固辅助:海参一枚,黑豆30克,水煎煮烂,喝汤食豆,以补先天肾水。
气有余便是火,水不足则火有余,阴虚则阳浮于外,故虚火上炎。肺为肾之母,肺阴虚则肾水不足,水不制火,则心火上炎。水不涵木,则肝风内动、肝阳上亢,故眩晕、血压上升、舌蹇语强。阴虚水不足,则不能潜藏阳气,故气逆于上、阳气浮越而生内热。阴虚越甚,阳浮于外越甚,阴水绝,则阳气枯竭,阴阳离绝则命亡。故阴虚为本,必须补足阴虚,各种症状才会消除而不复发。因此,病好之后,必须效不更方,继续服用“百合知母地黄汤”以巩固疗效。
药理研究,西洋参能升高血压,但据家母反应,她配合少量内服服西洋参,能增加气力,并无升高血压之患。看来,阴虚之体,西洋参有补阴之功,阴水足则肝阳不上亢,血压也就会平复如常。
(二)、治疗气逆:家母服银杏叶片三两天,见没有胸痹之患,便停服了。木香顺气丸虽可理气除胀,但性温,多服久服可化燥伤阴,劝家母勿服,但她执意要服。虽暂快一时,但服了几天后,大便不畅。仍然有时咳嗽,不耐风寒,偶尔血压上冲时头晕并欲吐不吐,点按肺俞,有气走大肠之感。嘱其停服木香顺气丸,改用“小陷胸汤”去黄连(苦燥伤阴,苦寒伤胃),加枳实、莱菔子等以下气宽中、润肠通便,处方如下:
全瓜蒌15克、姜半夏6克、枳实9克、杏仁9克、桔梗6克、莱菔子6克、炙甘草3克。5剂。水煎服。药后气聚气胀大减,不再连连哈气,效不更方,续进5剂。气逆止,血压平。
瓜蒌下气宽中、润肠通便;肺逆必胃逆,故以半夏降逆止呕;桔梗开宣肺气,合杏仁宣降肺气;枳实、莱菔子降气,引气下行入大肠;炙甘草补中气,中气如轴,中气足,则运动肺金降气,同时,土主藏纳,如果土不藏纳则气上冲,炙甘草厚土而藏气。
据家母服药的感受反馈,有时觉得加甘草,降气效果很好,有时觉得加了甘草反而容易上火,并升高血压。如此看来,中气不虚,甘草不需要运用。桔梗开宣肺气,又能载药上浮,不宜多用。方中桔梗3克、甘草1.5克为宜。后来因中断“百合知母地黄汤”近半月,病情复发,服本方并无降气排气之功。这也说明,本症之气逆,阴虚也是根本。气为水中之阳,水不足则气怫于上。在补阴的基础上服本方才有效。由于因咳嗽有痰,天冷加剧,得暖则减。此为寒证,但阴虚之体,用药要温而不燥,不助火、不伤阴为宜。本方去甘草、桔梗,加茯苓9克、陈皮4克,以理气祛痰。
百合病,心肺阴虚内热,肺阴不足为本。气为水中之阳,气有余便是火。水不足,则气不潜藏,虚阳上浮,郁火刑金。母病及子,子令母实。本病既要补心肺阴虚,清热凉血,滋阴降火,也要补先天肾水,水足则气自潜,热自消。百合、生地、知母最为要药,用药不可因病情复杂而用杂药,应该抓主症,抓根本。效果不显著,是因为主药剂量小了,可逐步加大剂量。
家母断断续续服“百合知母地黄汤”三个多月,终于病情稳定,悉如常人,还能挑水做事,已时至2012年了,但至今没有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