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 从赤羽氏法(经络诊断治疗法)的临床看经络现象

中医药学是一个伟大的宝库,应当努力发掘,加以提高。解放后,在党和毛主席的重视中医中药之下,整理“单方、秘方、验方”的热潮,也随着发掘和整理祖国医学遗产而掀起。前人的宝贵经验值得借鉴学习,尤其是八十年代以前的资料,几乎没有功名利禄的水分,医风纯朴,其真实性、实用性、可靠性均很高。

从赤羽氏法(经络诊断治疗法)的临床看经络现象

萧友山


引言本报告曾先以日文发表于“日本之医道”杂志上,现在又把笔者最近的治验例和临床心得加上去,另换标题发表,希望通过这个报告,在解决经络是否存在的问题上,提供一点研究材料。

一赤羽氏法

赤羽氏法是1950年,由赤羽幸兵卫氏在其卧病中所发风的经络诊断治疗法之一,现风行日本,远传到德国、法国。赤羽氏回雇其发见经过说:“当我患扁桃腺炎就寝中,正在咽头痛,哑不成声以及嚥下困难,发高烧时,左足却觉厥冷,嘱令家人放汤婆子,虽然汤婆于热到两手和右足不可触的程度,但左足却全不觉其热……我发见在大腿中央有强烈的压痛点,于是以毫针刺入二厘米,约经十秒,我为左足突如其来的烫痛竟叫出声来。在这刹那间,疾苦完全缓解,不到2～3分钟,左足已烫成一大水泡。随着疾病的治愈热感也见恢复正常。”

于是赤羽氏由这事实联想到“热、灸至不热;不热、灸至热”的老经验,又从此推测:知热迟钝和疾病之间必存在着相互关系。其后,经长期的临床观察,终于创造了赤羽氏经络诊断治疗法。

实验方法:用着火的线香,以一定的速度,一上一下,烤触手足的井穴,预先吩咐患者,一感到灼痛立即示意,在一般的状态下3乃至8次就突然发生疼痛感觉;然而有到15、30甚至200次以上始觉到疼痛者。把这些直至发生疼痛所费的一上一下的烤触次数记录下来,这就叫做赤羽氏指数。如果在同一经上的左右井穴赤羽氏指数有高低,就叫做左右差。

以这方法经赤羽氏就多数病例作了长期的观察以及其他许多临床家的复试,明确了下面的事实:

1.疾病可使局部的痛觉迟钝,这迟钝点大多见于指趾端的井穴。痛觉迟钝发生在那一经的井穴,其程度如何,这要取决于疾病的性质及当时的身体状态。大凡那一经有障碍(疾病)就在其经的井穴出现赤羽氏指数的左右差。

2.另一方面,与井穴出现左右差的同时在身体的另一部位(大多在同一经络上)也出现如压痛点一类的痛觉过敏点。而这痛觉过敏点与前述的痛觉迟钝部位(井穴)有相互密切的关连性——给予一方以影响,其影响也涉及另一方。所以对这与痛觉迟钝点(井穴)同一经络的痛觉过敏点,给予适合其量的针刺激,就可使井穴左右差消失,并且常是疾苦也随之而消失。
以上就是赤羽氏法的轮廓

二从精神分裂症的临床所看到的经络现象

我自1956年末以来,常以赤羽氏法解决疑难疾患,确认其有显著的疗效,其中有不少是手到病除的。赤羽氏法的临床报告虽多不胜举,却未有把它应用于精神症的。现在将我的治验例中,特意挑出四个精神分裂症例以及所看到的经络现象作一初步报告以供参考。

我的测定井穴知热感度法与赤羽氏原法有点不同。赤羽氏原法是对准井穴,把线香一上一下,断续地轻触井穴,并以这轻触数为指数;而我的指数计算法,是把线香固定于与井穴隔一定的距离上,以从固定时起,到患者突觉烤痛时止,所费时间(秒)作为指数。

1.张××,女性,60岁,家庭妇女,1956年7月9日初诊。
患者身体肥胖,肌肉松弛颜面樵悴,两眉几连一线,眼无光彩,一见而知为忧郁成症。发病以来已一年六个月,虽多方诊治无效。最后在协和医院精神科诊断为神经症、嘱其针灸治疗,因与笔者相邻而来诊治。
自觉症:不眠多梦,服安眠药能睡四小时,食欲减退,胸中闷热,唇、舌、鼻腔苦干燥,却不思饮。四肢、唇以至五脏六腑经常振颤,意识模糊,眼羞明,心悸,行不百步就气短。在诊断中她反复地说:“我自身也说不出究竟怕什么,心、胆总是害怕,如有人要抓我,白天也不敢躺下,请你给我扎壮胆的针”。且嘱我千万不要外告。还有腰、膝关节、腓肠肌的自觉痛。
从证情来看,分明是肾症。针灸大成有:“噞黑嗜眠不欲粮,目不明兮发热狂腰痛足痛难步履,若人捕获难躲藏,心胆竞竞气不足,更兼胸结与身黄。”除不眠以及不见身黄外,其他几乎一致,是个典型的肾症。于是以太谿、飞扬为主穴,配以肩井、章门、命门、关元、委中、合谷、百会,且以皮肤针叩打井穴以镇静其振颤。
其后约经两个月,取穴虽有或多或少的改动,大 致以太谿、飞扬、阻俞、心俞、肾俞、百会、章门为主,按证候的变化而配以对证取穴。其间病势虽有一进一退,恐怕观念总不见好转,每当诊治总是请求壮胆、镇静心中的哆嗦。
因治疗不见好转,曾一次转到别处诊治,仍不见好转后,于1956年12月21日再次来诊,这时证候仍不减旧日的面目。
决定试用赤羽氏法,患者因缠足;拘于陋习,不让测定趾端,仅测手井穴,其指数如下:


于是按赤羽氏法取,心包经的厥除俞和肺经的肺俞,在指数多的一侧行补法(皮内针),指数少的另一侧施泻法(直刺行雀啄)。
次日再诊。咋天扎后腰已不痛,行步稍有劲,心悸消失,开始喝开水了。因有显著的好转,再按赤羽氏法测定,其指数如下:


于是取厥阴俞、三焦俞、小肠俞、大肠俞予以补泻。次日三诊,说昨晚不服安眠药已可睡足五小时;今日到过百货公司,既不觉行步困难,但恐怕观念仍未昆显著的好转,白天虽有疲倦,依然不敢躺下。经测定赤羽氏指数,其结果如下:


于是按测定的结果取左右差倍数最多的三焦俞和左右均处于虚的小肠俞,前者行补泻,后者两侧均施补法。扎后心中闷热全消,恐怕观念消失,由憔悴的面容改为笑嘻嘻地致谢谢而去,经长期的观察,直到1958年6月,未见复发。
小结(一):
1.以同一个患者,同一个术者,在长期治疗未见根本改变之后,一改用经络诊断治疗法之一的赤羽氏法,前后仅三次就达到治疗目的,这显示着经络诊断治疗法的优越性,说明这一法不是主观的事物,而是有合乎客观存在的诊断治疗法。同时也证明我国经络学说有其客观的物质基础。
2.在应用赤羽氏法以前,于每次治疗后,证候虽见一些好转,但不能巩固;其原因之一,愚意在于不能正确掌握病势的发展,从而施治不能与病势的消长相适应,以及补泻不能适合其量所致。
从来我们大都通过诊断脉象来掌握病势发展过程的各个阶段。但,在掌握脉象上总要依靠主观经验,就是取那一穴,补多少、泻多少也均建立在主观经验上。现在可从赤羽氏法来掌握疾病发展各阶段,有了取那一经、用那一穴、补多少、泻多少的依据。这在针灸经络治疗学上无疑是个出色的创见,丰富了我国针灸医学。
3.在第一次的测定中,心包经的左右差为190对10,第二次为23对7,第三次为14对15,显示随着疾病趋向治愈,左右差逐渐消失,终于接近平衡。古典指出:“阴阳交错,百病由生”,而以“阴阳交泰”为正常状态。从赤羽氏指数的消长中,可以领悟“阴阳交错”和“阴阳交泰”的涵义。
再就三焦经的变动来看,第一次测定时三焦经不昆有显著的左右差,但在第三次却出现了3对35,其左右差约有十二倍。心包经的左右差昆减少而出现了三焦经的左右差,是个颇耐寻味的现象。据古典,心包经和三焦经成表里,说明两经有相互影响关系。日本间中博士称之谓“共轭经”(参照中文版“针术的现代研究”),也许这一现象就是传经学说赖以存立的基础。
2.高××,女性,32岁,家庭妇女。
患者在1956年7月以后头神经痛来诊,经三次的治疗而愈。这次是1957年5月2日由她的爱人带来诊治。据说,约在一星期前,因琐事发怒,强饮平素不嗜好的白酒而发精神错乱,日有两三次,又笑又哭,但醒后全不复记忆。几年前的事还能想起,而今日或昨日的事却健忘。患者身体虽削瘦,并非神经质,目有光而直视,整个脸面呈冷森森的面容,缺乏表情。经医院诊断为精神分裂症。月经正常,除膝关节痠痛外别无其他症状。于是按赤羽氏法测定其手足井穴,其结果如下。因手的左右差不甚显著不另录。

于是取胆俞和膀胱俞,在右侧俞穴施补法各置皮内针,而左侧则施直刺行泻法。针后直视立见消失。
5月4日再诊,患者笑嘻嘻说:“针后未见再发 作,能做家庭杂务。”按法再行测定如下:

仍按赤羽氏法取肾经的肾俞、膀胱经的膀胱俞,予指数多的一侧以皮内置针行补法,指数少的一侧以直刺行泻法。其后未见复诊。因外出往访病家,说自扎针后已痊愈。经复查直到1958年6月13日未见复发。
3.朱××,女性,34岁,教员。
于本年2月18日,因受惊恐刺激发呆,眼直视,在家哭闹不休,不思食。2月24日初诊,病例面容憔悴,头发散乱,眼发直,哭闹拒不受知热感度测验,认为自己没有病。经多方劝解,好容易才测完。其指数如下:

于是取其左右差倍数最大的膈俞经的膈俞,以及心包经的厥阴俞,按赤羽氏法行补泻。
26日再诊,据家人说:哭闹次数减少,已愿意接受指数的测定,但一旦要施术,则又说她没病,哭闹不治。多方劝解,好容易完成治疗。其指数如下:

上表中左右差最突出者为小肠经和脾经。于是按赤羽氏法取小肠俞和脾俞,各在指数多的一侧以皮内针行补法,指数少的一侧以直刺行泻法。
28日三诊,昨晚仅哭闹一次,睡眠八小时,食思增加,大小便正常,已可下床在院子里漫步。在知热感度测定中,嘴露微笑说:“大夫从那里学来这洋办法?”引得大家哄笑。我说:“这并不是洋办法,而是祖国针灸医学的继续向前发展。”今日测定指数如下:

这次测定中最突出的是肺经左右差的出现。肺经左右差是说明呼吸系统的机能失常。我问她肺部有无不适,她答:“近日微有咳嗽,几年前曾患过肺结核。”并问:“是否旧病复发?”经观察仅是支气管的毛病反映于肺经。于是取肺经的肺俞,三焦经的三焦俞,按赤羽氏法行补泻。
经再诊两次,就恢复到正常,休息了一星期,痊愈而上课。至1958年6月3日未见复发。
4.卢××,男性,38岁,工程师。
家住上海,于3月前后来京学习。半年来经常失眠,两个月前因弟亡故受到刺激,最近精种负担加重,又再受到惊恐刺激,约两个月前发生幻听,状似有人命令他行动,坐电车,逛公园均为幻听的指挥,不由自主。且经常听到飞机声,大砲轰炸声,后来发展到谵语,且陷于人事不省。有头胀,头晕的自觉症。在半个月前,自跑到××精神医院求治。下面就是××精神医院防治所的证明书:
“防第6177号住院门诊2173号临床诊断:58年4月1日在我门诊印象为精神分裂症,偏执型,曾住院数日,经观察认为与门诊印象相符合。未经特殊治疗。”
患者说:“据主治医的估量,治疗需时三个月,且需要再休养三个月。”
4月10日初诊,患者颇冷静,意识比较清醒,能自诉发病经过和自觉症。本来发作大致在晚上。近来日间也频见发作。临床所见:除耳朵,脸部发青、眼眶发黑、眼神瞪大呆直、谈话毫无表情外别无所见。诉失眠,耳鸣严重。
本患者自4月10日到4月18日前后针治六次,就见痊愈。现把六次的赤羽氏指数表示如下:

上表中以黑点标示者,是按赤羽氏法进行左右差调整的经络,均取其背部俞穴。这个病例显示病在肾经和膀胱经,自始至终两经都出现左右差。
小结(二)
1.用赤羽氏法测定时,从基本上来说,指趾两侧的指数大都右侧多于左侧,这是一个殊堪注目的现象。
2.把对上举四例所作的经络左右差的调整按调整次数统计起来看肺经2次、大肠经1次、心包经5次、膈俞经1次、三焦经1次、心经1次、小肠经3次、脾经2次、肝经2次、胃经1次、八俞经2次、胆经3次,肾经6次、膀胱经7次。在积累多数例的基础上,将可为我们提供按经络来分类精神分裂症的材料。
3.赤羽氏法所关与的神经是知觉神经,是以患者的自觉痛为基础的。因此,只要能适时表白共自觉痛的能力,对任何精神分裂症可说均具治愈条件。
4.按赤羽氏法测定,且调整其左右差倍数最多的一经或两、三经,就可很快使症状轻减或立见消失。仅就上举四例来说,最多针治六次,最少仅两次就达到治疗目的。且经长期的观察未见复发。(最近又应用于同一类型患者两例,均收同一疗效。我一共针治六例,六例均痊愈,痊愈率为百分之百。)

总结
1.那一经有疾病就在其井穴出现知觉感度左右差,显示阴阳(左右)交错。我们可利用这知热感度左右差来判断病在那一经。
2.如测出某一井穴有阴阳交错现象时,取其经络上所呈现的痛觉过敏的经穴,或取其经的募穴、俞穴(例如胆经取阳陵泉,或募穴的日月,背部俞穴的胆俞)予以补泻,其左右差常见消失,或者接近。此时患者的症状常见好转或消失。这证明按经络学说诊病施治的客观性。
3.所谓补泻就是对痛觉减退侧(虚)的经穴或俞穴予以较少的刺激量(补)①,对痛觉过敏侧(实)的经穴或俞穴予以较多的刺激量(泻),就是说按其虚实予以适合其量的刺激。从来虚实的诊断和补泻多少均要依靠个人的经验来决定,今日已有具体的指数为其基础。于是经络学说中的虚实补泻说就不仅是从经验中提升出来的理论,而且是具有客观基础的,可用指数来明示的科学理论。
4.当我们测定左右差时,常见不仅是一经而是几个经,甚至全部经同时出现左右差。从常识来说,生体每个器官并不是孤立地存在着。它既要受他器官的影响,同时又要影响另一器官。在经络学说中有所谓传经,不仅有由表到里,还可由这经传到另一经,从而纯粹的单一病经反而不多,这和赤羽氏法的现象若合符节。今日我们有了赤羽氏指数既可用来证明我国传经说的正确性,又可用来分析各个器官的相关关系。
5.以测定手足末梢井穴的知热感度左右差,按其结果而取治疗局部于背部的一定点,能消除高级神经活动的中枢性障碍的事实,正证明针灸医学的经络、虚实补泻,表里学说及其刺激规律与客观存在的,作为生命现象的生体活动规律相一致,至少可以说有很多符合的地方。
6.手足各井穴均在治疗点俞穴之下位,而治疗点又是处在疾患局部的下位;测定下位的井穴,取其上位的治疗经穴,治愈其更上位的病灶,这证明在更上位、上位、下位之间有纵的连系,而且这连系又有一定的规律性(例 如刺三焦俞,三焦经井穴左右差消失,刺其他经络也一样)。这纵的连系乃是经络现象赖以存立的基础。这纵的连系或者说传导路,反射路,就是经络的实体。
7.经络的实体为何物,目前虽未有定论,但和目前的解剖学知见的神经分布有不同。从上面所说的现象,事实经络形式的存在是不能否定的。因此,就经络形式和神经分布间的问题,我们可以说:
甲、或者承认:除神经分布形式之外,在生体还存在着经络形式的传导路或反射路。
乙、或者承认:经络形式和神经分布本来是同一的事物,限于目前的解剖学知见尚无法证明。
丙、或者承认:神经分布仅是经络形式的一部分。
从上面的结论来说,没有作过科学验证,仅从今日的解剖学知见来否定经络的存在是非科学的。与其以与神经分布形式的不同来否定经络形式的存在,不如认为:迄至今日的解剖学知见远落后于祖国针灸医学的实践后面更为正确。
根据上面的见解,我国针灸医学虽然是个古老的医学,其实正是一门为西洋医学所未知见的最先进的医学科学。
①:“在针术,从经验上老早就知道:同一系列的刺激,只要改变其刺激量便可由量变引起质变的事实”(引自“针术的近代研究”),因此,轻重、强弱应还元为多少,应以多少来表现刺激量。

(本文发表在1958年7期第480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