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中医的量化问题【节选】

中医是否是可以量化的, 有本中医书上说, 如果不准备治死人, 那么随便开几克药就可以了。这和西医差不多, 不管你是 90 斤还是 90 公斤的人, 治感冒成人一律一日三片。书上又说, 对于有经验的中医这是受不了的, 认为这是庸医, 该开上百克的时候你就是要有这个胆量去玩命一下。所以这个剂量显然是有定论的, 如果该当开一百克你开个三克, 那是没有用的。这个道理很浅显, 从这个角度看无论中医和西医都是可量化的。所以现在有些学者把这个药量确定下来, 整理医案, 做成西医一样的数字系统, 什么病用什么药治, 用多少都有章可循。
所以中医是严格量化的, 不过仅仅量化到西医这种程度, 这还量化得不够, 老中医可能觉得这仍然是庸医。蒲辅周有个人尽皆知著名的医案, 说是解放后 1954 年石家庄暴发乙脑, 老中医郭可明用白虎汤进行治疗取得奇效, 然到 1956 年 1 月北京再次发生乙脑, 北京尝试用石家庄的经验进行治疗, 却完全没有效果。老中医蒲辅周提出 "石家庄与北京的乙脑虽同在暑季, 但石家庄久晴无雨, 乙脑患者偏热, 属暑温, 用白虎汤清热润燥, 故见奏捷; 而北京今年雨水较多, 天气湿热, 患者偏湿, 属湿温。倘不加辨别, 而沿有清凉苦寒药物, 就会出现湿遏热伏, 不仅高烧不退, 反会加重病情"。结果是 "群医称是, 即改投通阳利湿法, 效果立竿见影, 不少危重病人转危为安, 一场可怕疫病得以迅速遏止"。所以中医说, 治病光看人, 还不够, 还得把气候一起算进来。
即使在牛顿力学中, 三个星体的引力影响就可以形成混沌, 把天地人一起放进来辩证施治, 各项因素相互影响, 这种量化就更为复杂了。有人看到高明的中医开起药来似乎没有定论, 就说 "中西医谁可量化数字化不用我再多言了吧"。糟糕的是中医在这个时候依然是精确定论的, 比如说早在内经里就已经出现了这种术数量化系统, 我们可以叫做运气系统, 这在上面这个医案中也有涉及。表面上有点玄, 解释起来倒也不难。就是五季气候都有所不同, 每季对五脏都有影响 (春夏长夏秋冬分别对应于肝心脾肺肾); 而每一天从早到晚也有这种变化 (比如中午热早晚冷); 最有趣的是一个甲子之间不同干支的年份对人脏器的影响也不同, 这个解释起来也容易, 既然天文行星的运行对潮汐都有影响况且是人呢。五运六气互相的影响和叠加都是有严格的运算规定的。这些东西看上去很玄, 但是前面用来解释的可都是通俗科学, 当然我这里只是尝试在解释运气的表面现象而已。
到目前为止, 都在讲中医是可以量化的, 即使中医还要关心天地人之间的影响, 但是辩证施治也是可以运算和量化的。然后我们发现了把中医归纳到西医中去的曙光, 有人就提出废医存药的主张, 这样就能把中医装进西医的框架中去。有人觉得废医存药是不对的, 前段时间流行过一本《人体使用手册》, 有朋友说内容挺吓人, 不过我觉得书里面有一点写得挺对, 在中医里面除了开药之外还有许多东西, 比如说针、砭、经络按摩之类的, 等到要用药解决问题了, 已经是下策了。扁鹊说我要等到人家生病了才能治好所以我是最烂的, 这说明在中医中治病是下品; 黄帝问歧伯说治病除了吃药, 还有没有痛苦更小的解决办法, 歧伯说用针啊, 这说明在中医中用吃药来治病是下品。
所以更可恨的是中医量化有量化的道理, 不量化有不量化的道理。我在想为什么一定要量化呢, 中医为什么不能具有艺术性呢。比如说鲁迅先生很烦的药引, 作为庸医骗人的伎俩让许多从课本中看世界的同学痛恨, 但药引的存在也是有价值的, 药对人身体起作用, 药引和君、臣、佐、使严格量化的配伍规则不同, 他是一种艺术性的东西, 对人的心理起作用, 给病人以信心, 或者唤起一种具有治疗效果的心理意向。除了药引, 中医中还有其他唤起心理治疗意向的招, 比如同样一种用于发散的药, 你不做成丸而是做成散, 病人听到散这个字, 自然会联想到发散, 心里是发散的意向, 影响到身体, 使发散的药效更佳。
以前流行过佛洛伊德的精神分析治疗, 也没有人跳出来强求说这是一种不可量化的东西, 因为外来的东西都是好的。要是在中医里面, 医生胆敢通过自己气立、神机的反应来推测病人的状况那么就变成了骗子。
当然我也是支持西医的, 西医外科十分强大, 也有很多优于中医的地方, 不过这就不是今天要说的东西了。许多人觉得近代中国的落后归功于中医、儒家什么的, 其实历史从来不是文明必然战胜野蛮的, 即使是南宋这样在经济、科技、文化上全面领先的超级大国依然避免不了被征服的命运, 即使是清朝这样没落的帝国依然能够同时对抗诸多当时最为强大的西方强国, 并击败俄国、法国、德国等国家, 而最近我看到有文章称当时西方列强的科技水平似乎仍然没有超过中国的明朝。过去中国的落后, 似乎更应归功于大量野蛮国家的军事征服和堂而皇之、肆无忌惮的掠夺 ──── 当然这也不是今天要说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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