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元四大家”名实考

“金元四大家”名实考


中医学上“金元四大家”之称,犹如文学上的“唐宋八大家”这种提法,具有突出时代成就的历史意义,因为,从刘河间、张易水艰苦创业,其弟子辈继承发展,直至朱丹溪集诸家之大成,河间、易水之学,整整盛行两个世纪,两个朝 代,而且影响还及于明、清。这种成就,对祖国医学的发展,贡献巨大,应加称道。但在诸书论述中,对这个提法 有过争议,谁先提出的亦少论及,兹就前人记载评议如下。



1.刘、张、李、朱为四大家

①经考证,首先提出这个问题的,是元末明初的大史学家宋濂。他在朱丹溪《格致余论》的《题词》上说:“金之以善医名,凡三家,曰刘守真氏,曰张子和氏,曰李明之氏。虽其人年之有先后,术之有攻补,至于惟阴阳五行,升降生成之理,则皆以《黄帝内经》为宗,而莫之有异也。……丹溪先生此书,其有助于生民者甚大,宜与三家所著,并传于世。”宋氏心目所指,金元名医,当推 刘、张、李、朱四家。这就是“金元四大家”的最早说法。这个见解,确能突出金元医学的时代成就。
②及于清代,张璐首先肯定宋濂之论,认为四大家者,是刘、张、李、朱。“河间之学,悉从岐伯病机十九条入手,故其立方,一于治热;戴人专于拨乱除邪上起见,故汗吐下法,信 手合辄。要知道行西北,地气使然之故,不可强也。 东垣志在培土以发育万物,故常从事乎升阳;丹溪全 以清理形气为奉,故独长于湿热。二子之道,虽皆行 于东南,然一当颠沛,一当安和,补泻升沉之理,不可不随时迁变也。”(《诊宗三昧》)。
③费伯雄说:“所谓四大家者,乃刘河间、张子和、李东垣、朱丹溪也。就四家而论,刘、张两家,善攻善散,即邪去则正安之义。但用药太峻,虽有独到处,亦未免有偏胜处,学者用其长而化其偏,斯为得之。李、朱两家,一补阳,一补阴,即正盛则邪退之义。各有灼见、卓然成家”(《医醇剩义·四家异同》)。这里既明确了四家所指,亦平允地议其短长,很有见地。
④陆九芝亦承此说,谓“刘、张、李、朱,金元四大家也。”(见《世补斋医书·下工语》)。
至此成为学术界公认的一个定论,被广泛应用 。


2.仲景、河间、东垣、丹溪为四大家


①王纶著《明医杂著》,医论中提出“四子大全论”,认为仲景、河间、东垣、丹溪,为四大家。“四子之书,初无优劣,但各发明一义耳。仲景见《内经》载伤寒,而其变迁反复之未备也。故著论立方,以尽其变。后人宗之,传用既久,渐失其真,用以通治温、暑、内伤诸证,遂误人。故 河间 出,而始发明治温暑之法; 东垣 出,而始发明治内伤之法。……至于 丹溪 ,而又集诸医之大成,发明阴虚发热,类乎外感,内伤及湿热相火,为病甚多。……故曰: 外感法仲景,内伤法东垣,热病用河间,杂病用丹溪 ,一以贯之,斯医道之大全矣。”并强调: “宜专主《内经》,而博观乎四子,斯无弊矣”。这个论点,别有见地,但与宋濂之说,有同而不同之处。其所同的,共同提出四个人,而皆学有渊源,以《内经》理论,为诸家学说之源。其所异者,王氏论四家,一是没有时代概念,上至张仲景,下至朱丹 溪,不分轩轾,择善而从。二是选取重点,别有所 指,如张仲景之外感,李东垣之内伤,刘河间之热 病,朱丹溪之杂病。就其技之专长,比较而言,亦是 有启发意义的。不过,从此开了争论之端,即人们尊张仲景为医中之圣,怎能与三子并列?而丢掉时代概念,上下古今,混 同立论,且笼统说成“斯医道之大全”,亦不合乎中 医整个历史成就的事实。
②李中梓的《医宗必读》“四大家论” 认为:“如仲景张机,守真刘完素,东垣李杲,丹溪朱震亨,其所立言,医林最重,名曰四大家,以其各自成一家,总之,阐《内经》之要旨,发前人之未备,不相摭拾,适相发明也。”其具体内容,无多大发明,一仍王纶的大旨。不过,有两点是值得提起的,如云:“不善学者,师仲景而过,则偏于峻重;师守真而过,则偏于苦寒;师东垣而过,则偏于升补;师丹溪而过.则偏于清降。”
③ 徐大椿 一反明代王纶、李中梓所论,大力突出张仲景的成就,抬高到 “千古集大成之圣人,犹儒宗之孔子” 的地位;
而对其余三家,认为 “河间、东垣,乃一偏之学,丹溪不过斟酌诸家之言而调停去取,以开后学便易之门,此乃世俗之所谓名医也 ”(《医学源流论》)。



3.张刘李宋张滑六名师

孙一奎著“张刘李朱张滑六名师小传”(《医旨绪余》),是综合宋濂、王纶之说,加以补充论证的。他提出一个新见解,即 张仲景、刘守真、李东垣、朱丹溪、张戴人、滑伯仁是医中奇杰,称为“六名师”。张仲景是方书之祖,兼伤寒杂病而能之;刘守真治在推陈致新,不使少有怫郁,正造化新新不停之意;李东垣亦兼擅内伤和杂病,不过以内伤急者为首务;朱丹溪认病最真,而投剂最确,与引理入医,很有关系。张戴人是医中奇杰,以攻疾为急,疾去而后调养,是得靖寇安民之法;滑伯仁技艺之精不下丹溪,亦可谓集往哲之大成。所以他的结论是,“仲景不徒以伤寒擅长,守真不独以治火要誉,戴人不当以攻击蒙讥,东垣不专以内伤树绩,阳有余阴不足之谈不可以疵丹溪,而撄宁生之长技,亦将与诸公并称不朽矣。”


4.张洁古、刘守真、张子和、李明之为四大家


王祎 在《青岩丛录》中是从金朝一代成就论医有四大家的,提出: “金代之有中原也,张洁古、刘守真、张子和、李明之四人者作,医道于是乎中兴” 。这个见解,亦有一定道理。子和传守真之学,明之传洁古之学,则四人者,实即易水学派、河间学派的师承授受,突出了二家成就。但王氏所论,仅能看到金元医学的前期,即“北方医学”的兴起,尚未能看到刘、张之学的发展,如荆山浮屠去杭,传授罗知悌,使刘氏之学大行于江南;王好古、罗天益传李氏之学,盛行于中州;而中州名医李判官,又传刘、张之学于吴中葛应雷,使其学更盛行于江南。这些成就,左右了元代之初的整个医学界.最后集中成为丹溪之学,又几乎独占了元代的中后期,遍及全中国,并且影响及于明初,甚至东输日本、朝鲜。使刘、张之学,一脉相承,盛行了两百多年,这个史实是不能从中截断的。因此,若从这一时期的医学特色及其渊源而论,“金元四大家”之称,是具有代表时代成就的历史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