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者的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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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凡医家皆归于两类,一类始于周代病、疾、食、兽四门的官方医生,属于名流正宗的中医代表,历代有歧伯、张机、孙思邈、刘完素、李东垣诸人。至唐宋以后,许多医学名家族通儒学,或儒者兼通医学,亦官亦医,皆被称为儒医。另一类起源于巫医、游医,用祝祷、占卜等迷信方法或用草药治病。至宋代始始有“郎中”-词,主要即指江湖游医,他们手摇串铃,游上下乡村城镇之间,以卖药治病为业,故称“铃医”,亦称“走方医”或“草泽”。据传铃医(江湖郎中)始于宋代的李次口,清代的赵学敏选辑部分铃医所用的方药,撰成《串雅内篇》、《串雅外篇》。铃医的单方、验方大多来自劳动人民的实践,具有灵验、方便、价廉的特点。但至明清两代,江湖郎中五花八门,其中以卖假药骗取钱财为营生的占绝大多数,江湖上称之为“皮门”。“皮门”中叫“挑将汉”的,就是卖大力丸的;叫“挑柴吊汉”的,就是卖牙疼药的;叫“挑招汉”的,就是卖眼药的;叶“挑罕子”的,就是卖药糖的;叫“挑炉啃”的,就是卖膏药的;叫“脏轮啃”的,就是治花柳病的;等等。他们或摆摊售药,或算卦相面售药,或卖艺售药,或设堂铺售药,或练武摆把式售药。江湖中许多活动,都和走方郎中相关,他们骗钱的把戏应有尽有。
江湖郎中演化为江湖艺人的、种,行走江湖码头,不但要百行通,是一个懂侃儿的行家,而已要讲江湖义气和规矩。第一是不管认识不认识、同行不同行,亦不拘在什么地方见面,都要主动拱手道声“辛苦”,这叫和气牛财。第二是凡到新的码头都要“拜相”,就是拜会同道朋友,这样才会有人让给你一块地,告诉你当地的人情世故,这样你的生意才能做得顺。第二是生意开张时,要遵守“相挨相,隔一丈”的规矩,就是说,卖药的要挨着卖药的买卖才旺,但要相隔一丈地才成。第四是讲究团结,服从生意人首领的号令。据说江湖人的首领是卖梳篦的,首领除调解江湖艺人之间的纠纷,还要联合艺人和“地头蛇”斗争。在北京的天桥、关外的岳州会、关里的鄂州庙等大的江湖艺人聚集地,卖梳箅的声誉极高。
江湖郎中走街串巷、摆摊售药,江湖黑话称“挑汉的”。分“腥”、“尖”两种。“尖”者就是有真本领的郎中,“腥”者就是没有本事而靠江湖骗术挣钱的郎中。无论是“腥”还是“尖”,皆要懂江湖术语(黑话)。下录两位卖跌打药的江湖郎中住店后的一段对白:“相好的,近来开花(生意)得意,烂头(钱)挣得不少吧?”另一位说:“唉,在这儿蹲地(坐码头),还不如古城街。前几天,我在那蹲地碰到几个空子(外行人),拖汗(假药)卖了不少,砖(大洋)也弄了几块,在这里一直开当(生意)萧条,我打算扯帮吊棚(合伙),这撒星挑汉(卖假药)的开当真难干。”假如是外行人,无论如何都不会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江湖郎中十分珍惜本行业中的侃子,有言道:“能给十吊钱,不把艺来传;宁给一锭金,不给一句春。”
人“皮门”做生意和其他江湖艺人一样,要投师,从师傅那学会骗钱的诀窍。其诀窍有:攥弄啃,圆黏子,捋黏啃条子,归包口儿,催啃,杵门子与翻钢叠杵,劈雷子,等等。
1.攥弄啃。指配制药品的法儿,如配制治咳嗽的药品,用鸦片烟或烟灰、淋泥制成九。药丸有两种,一种放鸦片,一种不放鸦片,夹杂使用,可使病情时好时坏,能争取到回头客,就能多骗钱。
2.圆黏子。指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和手中的把戏招待顾客。围观的人一多,就算是圆好了黏子。
3.捋黏啃条子。指说病因,显示自己的医道高深。如说腹疼:“腹疼有九种,食疼打饱嗝,寒疼着凉重,气疼两胁攻,水疼咕噜噜,虫疼胃酸水,六积疼,七聚疼,八癥疼,九瘕疼。”再说头疼心疼:“真头疼必死,真心疼必死,三国的曹操是真头疼,那姜维是真心疼,结果是久治不愈,一命呜呼。这位说是心疼,是假心疼,他其实是胃脘疼,不是吃东西着急,就是吃饭时生了气,胃脘受伤才生这病。我今天把这病治出来叫它去根,永不再犯。”说病因也得要伶牙俐齿、高声吆喝,说着说着.就有“粘弦”的。
4.归包口儿。指由说病因转到卖药挣钱。如卖咳嗽药的,先说病因:“咳是咳,嗽是嗽,有声无痰为咳,有痰无声为嗽,白痰轻,黑痰重,不怕叶痰多,就怕痰带血,吐了黄痰就要命……”话锋一转,开始归包门儿,“这是我家祖传三代的秘方,用六六三十六味等药配成,里面没有牛黄狗宝,也没有珍珠人参,净是不值钱的药。偏方能治大病、草药气死名医。咱这药不贵,一毛钱两丸,病重的两丸包好,病轻的一丸足够。”
5.催啃。催促围观者买药。卖药的说:“我这药一毛钱两丸,今天为传扬名头,减价一半,一毛钱四丸,卖过了十人,仍然还要卖一毛钱两儿。”围观中有贪便宜的人,就争知恐后地买。
6.杵门子与翻钢叠杵。杵门子是把准挣钱的方法。有本领的江湖人能瞧势行事。若见买药的手中钱少,就送走了事;若见其于中钱多,卖药的郎中就与他寒暄,问病人病情,说我这有“双料特效药”,价是多少多少,价虽贵些,但有神效。若买药的要问价,就算成功了一半。买药的付钱取药,郎中就“翻钢”,说刚才的价是一丸的,这双料特效药必须两丸一起服用,买药的就得付双份价钱。鼓动巧舌诱买药的就范,此为“叠杵”。
7.劈雷子。赌咒发誓叫劈雷子。卖药郎中从不发真誓。即便发誓,也只是如:“我若昧着良心骗人,叫我抛山在外,屎不回家。”江湖人把解大便叫“抛山”,屎和死声近,发这种不是誓的誓,只为了骗取别人的信任。
行医江湖,坑蒙拐骗,“腥点”败坏了医门道德。假药治病,轻则贻误病情,重则害人性命,与盗寇无异。过去,市面上真有本领的绝少,江湖人甚多,骗子占绝大多数。常人略懂江湖行话和窍门,即可减少上当受骗的机会。有病问医。得上医院;贪小便宜者,必将自食其果。


[按]:文章读罢,不胜唏嘘。对比时下,虽有高科技长脸,那些“腥点”手段,高明了几分?还有那六十六位地黄丸,害了多少良心!
注:原文名:江湖拾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