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寒论六经争论

2011-07-01 13:10 12楼
六经概念源流考

伤寒学说的理论内核,始终与伤寒、六经、三阳三阴等几个基本概念密不可分。因此,考察这几个基本概念的起源和原始涵义,是研究伤寒学术体系发生发展规律的出发点。本节仅就六经、三阳三阴概念的起源、演变及其关系,作一番初步考证。

一.六经概念原始

六经一词,首见于《素问?阴阳应大论篇第五》。其词于《内经》中数见,曰“六经为川”、“六经波荡”、“六经不通”、“六经调者”等等。这是我们考证六经概念的原始依据,有必要作一番全面合理的分析。

《素问?阴阳应象大论》全篇以天地阴阳之气,配属人身脏腑经络。云:“余闻上古圣人,论理人形,列别脏腑,端络经脉,会通六合,各从其经,气穴所发,各有处名,溪谷属骨,皆有所起,分部逆从,各有条理,四时阴阳,尽有经纪,外内之应,皆有表里。”采用古代哲学推理之认识方法,各以类从,所谓比类取象是也。其论六经,自亦不离其宗,曰:“天气通于肺,地气通于嗌,风气通于肝,雷气通于心,雨气通于肾。六经为川,肠胃为海,九窍为水注之气。”在论五脏与天地风雷雨相通相配之后,将六经、肠胃、九窍并列,以江河、海洋、水注之气相比属,实则暗寓经络、脏腑、孔窍之关系于中。是以肠胃者,脏腑之代称也,为气血精微生化之源泉;六经者,经络之替词也,为气血津精运行之通道;而九窍者,则是气血精微所流注之孔穴。

经者,织也(《说文解字》),织物之纵线是也,与纬相对应(《辞源》)。中医学引用以表述人体营卫气血运行之通道,即所谓经络或经脉是也。内在之脏腑与外在之肌肤孔窍,全赖经脉以联络沟通,进而组成一个不可分割之有机整体。《阴阳应象大论》所言,正是这种整体观念的形象表述。故其六经概念,当是经络之意,似无疑义。再者,其后各篇涉及这一概念者,或曰“波荡”,或谓“不通”,皆与其江河之喻密切相关,是以其通行气血之功用,昭然若揭;而人身之中,运行气血精微之责,则非经脉莫属。故而可知,六经一词,其初始本义,是人体经络之概称。

人体经络,手足分属而计有十二,名曰手足太阳经脉、手足阳明经脉、手足少阳经脉、手足太阴经脉、手足少阴经脉、手足厥阴经脉。若不分手足而仅据阴阳属性归类,则有三阳三阴之名谓。《素问?阴阳离合论第六》曰:“圣人南面而立,前曰广明,后曰太冲,太冲之地,名曰少阴,少阴之上,名曰太阳,太阳根起于至阴,结于命门,名曰阴中之阳。中身而上,名曰广明,广明之下,名曰太阴,太阴之前,名曰阳明,阳明根起于厉兑,名曰阴中之阳。厥阴之表,名曰少阳,少阳根起于窍阴,名曰阴中之少阳。是故三阳之离合也,太阳为开,阳明为阖,少阳为枢。三经者,不得相失也,搏而勿浮,名曰一阳。”又曰:“外者为阳,内者为阴,然则中为阴,其冲在下,名曰太阴,太阴根起于隐白,名曰阴中之阴。太阴之后,名曰少阴,少阴根起于涌泉,名曰阴中之少阴。少阴之前,名曰厥阴,厥阴根起于大敦,阴之绝阳,名曰阴之绝阴。是故三阴之离合也,太阴为开,厥阴为阖,少阴为枢。三经者,不得相失也,搏而勿沉,名曰一阴。”此之论三阳(太阳、阳明、少阳)三阴(太阴、少阴、厥阴),是以经脉言,故以“三经”别谓“三阳”、“三阴”。由此推论,前之所言六经,即此“三阳”(经脉)与“三阴”(经脉)之合称。

二.三阳三阴概念萌芽

三阴三阳概念起源可溯之于《周易》。“日月之谓易”,从文字起源分析,易也者,早已暗寓阳上阴下、阳尊阴贱之阴阳观于其中。而易经象数之学以三为奇,二为偶,三奇(九)为老阳,三偶(六)为老阴,一奇二偶(七)为少阳,两奇一偶(八)为少阴。八卦以三阳爻而为干,三阴爻而为坤,三阳三阴之数,意味着三阳三阴概念已萌芽于中,而四象之数,依据宋儒之说,则明确提出少阳、少阴概念;而与之相应者,老阳、老阴概念,未尝不可视作太阳、太阴概念之原始。尽管我们尚未找到确凿依据证明此时已有阳明、厥阴类似概念出现,但亦可推论,由两仪而四象,由四象而八卦,是阴阳两极、太少互别、进而演变形成三阳三阴概念之思维历程。由此可知,三阳三阴概念,其原始本义是阴阳定性及量化标准。

自夏代之《连山》,经殷代之《归藏》,而至周代之《周易》,易学历经数变,而终于乾坤一统,演为天地之间、天人之际博大精深的学术体系。古代医学在认识人体生理病理及其与天地自然的关系时,自发地采用了易学理论,以解释各种生理病理现象,三阴三阳概念由此逐渐融入医学体系,渐变为一组特殊的概念。故而在《内经》理论体系中,三阳三阴概念所寓者广,随其所论对象不同而含义各异。

三.《内经》三阳三阴概念

在古代医学体系中,三阳三阴概念的确立及具体引用,实际历程较我们所想象的,相对更为漫长。在马王堆汉墓出土之医籍中,《阴阳脉灸经》(甲本)载有鉅阳脉、少阳脉、阳明脉、肩脉、耳脉、齿脉、大阴脉(鉅阴脉)、厥阴脉、少阴脉、臂鉅阴脉、臂少阴脉。《足臂十一脉灸经》则记载了足泰阳、足少阳、足阳明、足少阴、足泰阴、足 阴、臂泰阴、臂少阴、臂太阳、臂少阳、臂阳明,其文曰:“上足 (脉)六,手【(脉)五】”,较之《内经》,缺手厥阴脉。从文字上分析,前者当较后者更为古朴,是三阳三阴概念逐渐融入早期经络学说具体而真实的反映。直至《内经》时代,三阳三阴概念中之太阳、阳明、少阳、太阴、少阴、厥阴六个子概念,才得以明文确立,然仍带有前期的遗痕,如太阳、巨阳之混用等。

《内经》三阳三阴概念,其指事虽众,然初始涵义,仍承袭易学之说,故《素问?天元纪大论》曰:“阴阳之气,各有多少,故曰三阴三阳。”《素问?至真要大论》云:“阴阳之三也,何谓?曰:气有多少,异用也”。是阴阳两仪,据其气之多寡,一分为三:一阳指少阳,二阳谓阳明,三阳曰太阳;一阴曰厥阴,二阴言少阴,三阴谓太阴。故《内经》所言三阳三阴,概而论之,不外有二:一则分别为太阳、阳明、少阳和太阴、少阴、厥阴之总称,一则特指太阳和太阴。若据其具体所论,则可大略类之如次。

1.阴阳定量:按阳气多寡,为太阳、阳明、少阳之序;据阴气之多寡,为太阴、少阴、厥阴之列。此乃承易学本义而为之,后之所言各类,皆敷衍此意派生而来,万变不离其宗是也。

2.经脉命名:据经脉生理结构位置和特性,以之与三阳三阴本义比类相从,而有太阳(经)、阳明(经)、少阳(经)、太阴(经)、少阴(经)、厥阴(经)之名谓。在此基础上,更以手足别之,与内在相应脏腑互配,而成现行十二经脉系统。

3.标本从化:以天人相应之整体观念为据,论述人体与自然之关系。《素问》曰:“寒暑燥湿风火,天之阴阳也,三阴三阳上奉之。”“风化厥阴,热化少阴,湿化太阴,火化少阳,燥化阳明,寒化太阳。“是以太阳之上,寒气治之,中见少阴;阳明之上,燥气治之,中见太阴;少阳之上,火气治之,中见厥阴;太阴之上,湿气治之,中见阳明;少阴之上,热气治之,中见太阳;厥阴之上,风气治之,中见少阳。少阳太阴从本,少阴太阳从本从标,阳明厥阴从乎中见之气。

4.生理层次:按阳外阴内之阴阳观,首先明确提出三阳主外、三阴主内之生理层次观点。进而结合相应经络脏腑之生理特性,划分三阳、三阴各自之生理层次浅深。以三阳言,太阳主外,阳明主内,少阳居二者之间;以三阴论,太阴主外,厥阴主内,少阴居二者之间。《素问》所论之开阖枢学说,即可认为是这种生理层次划分的一种具体表述形式。

5.体质禀赋:据阴阳气血禀赋之不同,将之分为太阴、少阴、太阳、少阳、阴阳和平5类体质,谓之五态。究其理源,此说显为易学四象之变,故未言及阳明、厥阴二态。

以上仅是就《内经》所论,粗略勾勒三阳三阴概念所指之事体,未能尽言其详,然准此而推演,则理义自明,不必详论矣。

四.六经与三阳三阴关系

再回首而论,《内经》所言“六经”,其本义实为人体经脉系统,而与它义无涉。然阴阳之道,其要一也。如是则六经之三阳三阴,又必然与其它涵义相关,以致六经概念与三阳三阴概念之内涵与外延,时有混淆,此后世六经实质纷争之源耶?

《难经》未言“六经”之名,而曰“十二经”,此乃禀承《灵枢》“十二经脉”而来。其所指者,经脉明矣,不必详辨。故曰“三阳三阴”、曰“手足三阴三阳”,皆以《内经》“六经”之原义为基准。

《伤寒论》以三阳三阴作为纲领,论外感热病之发生发展规律和诊治原则,将理论和实践紧密结合,创理法方药一体化辨证论治模式,从而开创了中医临证医学的新天地,对后世中医药学的发展,影响极为重大而深远。然披览全书,无一句言及“六经”之辞,其三阳三阴所指,是否“六经”,竟成千古讼案。

细考原著,其理论渊源主要与《素问?热论》相关,而《热论》所言之三阳三阴,大体本于经络。由此而论,《伤寒论》三阳三阴概念,源于《内经》经脉系统,即“六经”本体。然《伤寒论》所述,绝非仅限于经脉为病,相反,大量篇幅讨论脏腑阴阳气血之失调。故而可知,《伤寒论》之三阳三阴,据中医整体观念,本于经络而推及脏腑,实际已将《内经》“六经”三阳三阴概念之内涵与外延扩大。

“六经”之辞,明确引用以解释外感热病的发病机制者,应责之于晋人皇甫谧,其撰《针灸甲乙经》,在其“六经受病发伤寒热病”篇中,引用《内经》、《难经》之论述,阐述经脉受邪而病之脉症表现和治疗方法;同时,亦引述《内经》之言,曰“肝热”、“脾热”等五脏热病。由此推论,皇甫氏之所谓“六经”,源自《内经》“六经”经脉系统,而将相应脏腑明确纳入六经概念范围之中。认为伤寒热病之发生,是三阳三阴经脉及脏腑受邪所致,故曰“六经受病”。

尢需深思者,皇甫氏论述六经,并未引述仲景之文。如此则无法判定,仲景三阳三阴概念,皇甫氏是否认为其与“六经”有着必然联系。尽管从原著分析,二者有着惊人的一致性。

时至《诸病源候论》成书,巢氏大量引述《内经》、《伤寒》之文以释伤寒候。承皇甫氏之说,谓六经受病而为伤寒。而于六经之概念,曰三阳三阴,既有经脉之外,亦有脏腑之内,更有生理层次浅深之分。其实质是巢氏之六经概念,由《内经》经脉系统渐次扩展,已有包容《内经》三阳三阴概念诸多内涵之势。

宋人朱肱曰:“古人治伤寒有法,非杂病可比,五种不同,六经各异。”并认为六经即足之六条经脉。其说禀承《内经》之六经原意,而将手足十二经缩限于足之六经。金人成无己则以“三日六经俱病”,以释原文之“三阴三阳、六脏六府皆受病”,又明确六经为经络脏腑之总称。至此,六经概念已开始为医家习用以指代三阳三阴概念,《内经》三阳三阴概念之多种内涵皆可赋之予六经概念,以致形成后世六经与三阳三阴混称互代之局面,故有六经气化、六经形层、六经地面等诸多学说的出现。

值得注意者,后世六经概念,虽以《内经》六经为据,拓展其内涵外延而接近《内经》三阳三阴概念,然较之《内经》之三阳三阴概念,六经地面(六经地形)、六经形层等学说,在某些方面已突破《内经》之范畴,而略有扩展之势,而某些方面则与《内经》三阳三阴概念所指,不相类同,是以后世六经概念,与《内经》三阳三阴概念之间,有部位错位之现象。

五.结语

因此,我们可据形式逻辑之概念与集合加以总结:《内经》六经概念(子集)隶属于三阳三阴概念(母集),单纯指代经脉系统(手足十二经);皇甫氏之六经(子集),较之《内经》六经范围扩大,意指经脉及相应脏腑,仍隶属于三阳三阴概念(母集);巢氏六经,概指经脉、脏腑及生理层次,基本相类于《内经》三阳三阴概念(等价集),此时六经已具备与三阳三阴概念互换之基本条件,但其实质范围,仍小于《内经》三阳三阴概念。自此以降,六经概念范畴或缩小,或扩大、或部分错位,众说纷纭,论争不休,究其根由,皆源自医家对《内经》和《伤寒论》三阳三阴概念理解不同。

据上述可知,六经一辞,原指经脉,隶属于三阳三阴概念。随时代之进程,其内涵与外延不断变化,以致后世六经与三阳三阴概念互混交错,但其实质仍有一定差异。须特别申明者,无论六经内涵与外延之变迁如何,其为生理概念之属性,始终未曾变化。因此,近代病理层次说、症候群说、病证虚实说等,难免有混淆概念之嫌。
2011-07-01 13:10 13楼
六经实质小议-陈瑞春

《伤寒论》六经即太阳、阳明、少阳;太阴、少阴、厥阴。它渊源于《内经》。《内经》所论六经与《伤寒论》的六经之间,既有联系,又有区别。从学术源流看,仲景《伤寒杂病论》序言中说:“…撰用素问九卷,八十一难,阴阳大论,胎胪药录,并平脉辨证,为伤寒杂病合十六卷。”据此,再结合《素问》"阴阳应象大论”、 “阴阳离合论”、“玉真藏论”、“生气通天论”、“热论”、“评热论”等篇章,所论皆与伤寒六经病的发展有一定的联系,其中尤以“热沦”和“评热论”的关系最为密切,说明伤寒六经来源于《内经》是无可置疑的。然而,从学术发展看,《伤寒论》六经病的名称,虽源于《内经》,但其实际涵义,所包括的六经病证治,则与《内经》并不一致。概括地说,《内经.热论》是以经脉论证为中心,从经脉循行路线和表里相关来归纳,其范围较窄,有实热证而无虚寒证;《伤寒论》是以辨证论治为中心,从病情属性、邪正消长的情况来归纳,其范围较广,有实
热证,亦有虚寒证。前者不能包涵后者的证候,而后者可以概括前者的证候。《内经》所论热病有论无方,而《伤寒论》有论有方,并赋予六经以新的内容,源于《内经》而又高于《内经》.
对于六经的形质,历代医家持有不同的争议,归纳起来,有如下几种论点:

一 、脏腑说
所谓六经实质即是脏腑,以六经病分属五脏六腑而立论。如太阳分手太阳小肠,足太阳膀胱;阳明病分手阳明大肠,足阳叫胃等等。持此论者,把六经病机械地配脏腑。用此种论点论六经病与脏腑的配合尚可,若用以指导六经分证辨证立法则缺陷甚多。例如古有三阳病多属腑,三阴病多属脏之说。如按上说而论,则太阳病发热恶寒身体疼痛的表证岂能说是小肠的病变?阳明病白虎汤证岂能说是大肠的病变?六经病仅6个提纲,如何与手足十二经搭配?在无法搭配之下,于是对每一经病提出都有经证腑证来硬配,既违仲景原旨,亦属牵强附会。故单纯地认为《伤寒论》六经病可机械地与十二脏腑相搭配,并不能阐明六经病的形质和病理。

二、经络说
所谓经络说者,即认为六经病变均与十二经脉有关。如尤在泾说:“人身十二经脉,本相连贯,而各有畔界,是以邪气之中,必各有所见之证与可据之脉。仲景首定太阳脉证曰,脉浮头项强痛而恶寒,盖太阳居三阳之表,而其脉上额交巅,入络脑,还出别下项,故其初病,无论中风、伤寒,其脉证皆如是也。”尤氏以为六经病病变皆循经络而为病,这种说法,从六经的部分病证看是有意义的,而且论中还有“太阳病,头痛至七日以上自愈
者,以行其经尽故也”的明文,所以把六经从经络作解,也不能是错误。但从全论来看,大多数病证与经络关系不大,如太阳病的大、小青龙汤证,阳明病的承气汤证,少阳病的柴胡汤证,三阴病的脾肾肝的虚寒证(还有三阴病的热化证,以及寒热错杂证)等,可以说与经络毫不相涉。因此,持经络说者,认定六经即经络,也就很难尽言。

三、气化说
所谓气化说者,即以阴阳消长的规律来认识《伤寒论》六经病,并且大谈“标本中气”。如陈修园说: “六气之标本中气不明,不可以读《伤寒论》。”他还把“开合枢”也扯进六经病证之中,谓为审证施治的大关键。其实,气化作为脏腑生理、病理的阴阳消长转化的规律而存在,这是可以成立的。如果把气化附会于《伤寒论》六经病,三阴三阳的病理变化,统统用气化和“开合枢”来说理,确实是有点臆想。因为“开合枢” 是经络循行的
路径,阴阳互根的变化规律,而不是研究生理、病理的重要依据.《内经》的“阴阳离合论”讨论阴阳变化,从天地阴阳开始,乃至四时生长收藏等,说明三阴三阳升降出入的道理,并不是为《伤寒论》六经专设;《灵枢》所谓某折即某疾起,取之某经,不已,又取之某经等,与《伤寒论》六经病毫无共同之处。从这个学术渊源来推论,仲景撰用素问九卷,岂有不知三阴三阳“开合枢”之说,而《伤寒论》中只字不提,可见仲只是不强调“开合枢”的。后世医家以“开合枢”的气化关系来解释《伤寒论》的原文精神,显然是不贴切的。

四、阶段说
所谓阶段说者,即认为六经病是几个不同的疾病阶段,如胡友梅说:“伤寒的六经,系病程划分的标志”,又说:“按病证发生,其过程普通分为潜伏、前驱、增进、极进、稽留、减退、恢复各期。”胡氏视《伤寒论》六经病顺序只不过是疾病的不同阶段,抛开脏腑、经络、气化而不问,无疑是失去了六经病辨证的本来意义;且阶段说者是以现代医学的病理阶段来套六经病,不能不说是相去更远。

五、区域说
所谓区域说,乃是以六经病的经脉循行,把躯体分成6个区域,划分各自的疆界。这样无形中把六经病分割开来,成了6个不同的区域,不但是失去了整体性,而且忽视了六经病理的内在联系。这种看法也嫌其太筒单而肤浅了。
此外,陈邦贤等认为“伤寒六经,实际上是6个不同的综合征。”把六经病视为六群不同的证候,以至有的学者把六经病证视为“六病”等,凡此种种对六经的不同见解,应当说是各执一端,存在着某些片面性。
总之,《伤寒论》六经病是仲景继承《内经》六经,发展成为一个辨证论治纲领,对六经病要有比较全面的认识,才能更深入地领悟《伤寒论》六经病辨证施治的精神实质。笔者体会,脏腑是物质基础,经络是络属联系,气化是功能活动。气化就是反应脏腑经络的生理功能活动和病理现象。气化离开了脏腑、经络,就失去了物质基础。脏腑经络离开了气化,就反映不出其功能活动。所以六经病实质即是脏腑、经络、气化三者的有机结合。六经病辨证是从宏观着眼论证疾病的概括,用八纲来统括脏腑、经络、气化所反映出来的病证,有其严密的统一观。

《伤寒论》“六经”的概念
廖厚泽
六经是经络论、脏腑论、标本论、逆从论……等概念的具体应用,四诊八纲无不以经络论作为论证基础。柯琴说六经非经络之经,其说非是。
六淫之中人也,从皮部以致内舍脏腑,内外相感莫不藉经络之有机联系。故《内经》云:“邪中于项,则下太阳;中于面,则下阳明;中于颊,则下少阳;其中膺背两胁,亦中其经”,故《伤寒论》太阳病有中项中背之别,中项则头项疼痛,中背则背强几几也。阳明亦有中面中膺之别,中面则目疼鼻干,中膺则胸中痞硬也。少阳有中颊中胁之别,中颊则口苦咽干,耳无所闻,中胁则胸胁苦满,此即“中阳溜经”之意。又云“邪中于阴,从臂洐始,自经及藏,脏气实而不能容,则邪还于腑”,故《伤寒论》三阴皆有自利证,是寒邪还腑也。三阴皆有可下之证,是热邪还腑也,此岐伯“中阴溜经”之意(参见柯琴《伤寒论翼?风寒辨惑第四》)。不独六经各有伤寒,且各有杂病。故不论何种疾病,似皆可为六经所统摄,故六经非专为伤寒一证而设也。
六经实统摄十二经,以手经统摄于足经故,是一璘一支的关系。故《伤寒论》不言十二经,但只言六经,足经统摄手经也。例如,少阴病是手少阴心与足少阴肾俱病的见证,其浅者为在表,为经病;其深者为在里,为藏病,表里又可互见。又如,太阳经病即膀胱经病,其标为头痛项强,其本在膀胱与小肠也,故其入里则有膀胱四大腑证(蓄水、蓄尿、蓄血、癃闭)。而膀胱又何尝与小肠无关呢?按子午流注规律,“小肠为膀胱之上游”也。
六经又非孤立为用,又如太阳为寒水之经,阳明为燥金之经……,故有太阳寒水、阳明燥金、少阳相火、太阴湿土、少阴君火、厥阴风木等口诀。何以言太阳寒水呢?以太阳发热恶寒,始因冬不藏精而阴亏,继而为风寒所束,反作用于肾,故阴元最易为之所伤。其病因寒于外,实因阴亏于内;因寒化热,热伤肾水,故以寒水二字统其意。故太阳伤寒,桂枝汤中比佐芍、草、枣以“存津液”,太阳温病必注意清热育阴等。所谓阳明燥金者,以阳明为燥土,然何以与肺金相干呢?以肺胃在气化上关系至大,故有阳明随太阴之均衡与否而升降之说,肺气不降,则胃气亦不降也。承气汤用硝黄必伍枳朴(调胃承气汤之用神不在攻下,故不伍枳朴,仅伍以甘草,以甘缓之),他经准此,不赘,这是气化论。
以上是六经之常道观,亦即“有”部之学问。如细究外感热病之机转,从“无”以观“有”,则规律更加复杂。试观《伤寒论》论阳明有“伤寒三日,阳明脉大”,论少阳又有“伤寒三日,少阳脉小”之说,岂不与《素问?热论》一日太阳、二日阳明、三日少阳之说相悖乎?如果把《伤寒论》的这种论断,说成错简或传抄之误,未尝不可,如果不这样轻率,就此深入研究一下三阳经之机转,亦可导致一下几个论断:
(1)太阳为阳中之阳,少阳为阳中之阴,两样合明为之阳明,故其传变规律为太阳——少阳——阳明,故曰“阳明为中土,万物所归,无所复传”,有的读者,认为此话意为伤寒传至阳明则无所复传而自愈。其实是说有死之虑,下之则愈。正因如此,在临床上是否在阳明清下之后还有可能再来一个“往来寒热” 的少阳证呢?阳明为里,里实已成,复出半表半里的可能性有多少呢?由是观之,伤寒传变当是太阳——阳明——少阳的规律了,于是就不能以《伤寒论》行文的撰次而拘其说。
(2)少阳居于太阳(表)与阳明(里)之间,是两端中的任何一点,但不必绝对是中点,可能偏于表,也可能偏于里,其具体所在,当以临床见证定之。如是说来,论少阳的口诀当是“半表里”,而不当是“半表半里”。了彻是意,方可理解少阳篇的处方大都是偏表偏里、寒多热少或热多寒少的不同见证,以药味之阴阳或其比量的不同来加以校正,以收补偏救弊之用。例如小柴胡汤,“君”柴胡以行诸药入少阳,升清以化浊;“臣”芩夏以解寒热,热盛口苦甚者,重用黄芩;寒多呕多者,重用半夏。寒多者加桂姜,热多者加芒硝、牡蛎。柴胡桂枝汤、柴胡加芒硝等汤之法,亦皆由是而起也。此丹医关于柴胡汤之胜义也。
(3)从“有”部观之,外感热病皆起自太阳,但亦有直中阳明、少阳或直中三阴或“两感于寒”者等等之类。但从“无”部观之,大可非是。人中外邪,当其始见六经形证之前,其人是否仍处于阴平阳密、天地交泰的“中和”状态呢?当然不能这样认为,故《内经》说:“邪之所凑,其气必虚”,是其意也。这是要注意的第一个问题。再说在外邪既中之后,尚未见六经形证之前(即在医学上处于所谓潜伏期之时),人身形证,可用六经中哪一经来解释呢?这是第二个问题。以上第一个阶段,当属阴阳失和,六经俱病;第二个阶段,是即少阳病阶段。盖经曰少阳属胆,为十二经之主,为三阳之枢,亦曰祖气。祖气病,则阴阳随有偏胜,枢纽病,则阴阳争战,因而发热恶寒或往来寒热,或但热不寒。由是观之,三阳传变次第,岂不该是少阳——太阳——阳明的规律吗?
以上观念非为诡辩,实有助于对六经正义之全面了解。纵观以上各论,“六经非为伤寒而设”实有胜意也。
温热家所谓的卫气营血以及三焦之说,其体仍不离六经,唯用上有殊耳。试观叶天士所谓“温病上受,首先犯肺,逆传心包”之说,苟与伤寒六经拘求其异,大可作许多文章,但从“体”上观之,根本则同。其所以“上受”,亦因头项部位口鼻之见证而言。首先犯肺,不亦在表吗?逆传心包,以心胃在经络“里支”乎为表里,不亦阳明乎?陆九芝所谓“自来神昏皆属胃家”,是其意也。复观叶氏所谓“卫之后,方言气;营之后,方言血;到气才可清气,入营尤可透热转气,入血直须凉血散血”此虽下里巴人之音,亦不过六经之变说耳。所谓卫者,不亦表乎?汗之者,不亦解表透热以和荣卫乎?在气者,治以清气诸药,不亦阳明清法下法之变称乎?所用汤剂不亦白虎、栀子、承气之类乎?卫之后方言气者,《伤寒论》不亦有“本发汗而复下之,治之为逆,若先发汗,治不为逆”之论乎?所谓清荣法者,亦下后之变证,其治主在阳明,叶氏用犀角、元参、羚羊角,是适应温病热盛之特征的用法,其法可采但非必采,不论如何亦不能说神昏不在六经之内。所谓“入血直须散血凉血”者,所用丹皮、地黄、知母、百合不亦在《金匮》中有之?所用加减复脉汤不亦《伤寒论》之炙甘草汤去归、桂之类乎?所加“甲”者,不亦在伤寒火逆变证之中乎?总而言之,不能因治方之异,而说明卫气营血与六经正义有何本质的不同。至于吴鞠通《温病条辨》的“三焦”论治立说,其实全书无出仲景绳墨之外,“新瓶旧酒”徒乱后学耳目,无甚可取。王孟英说他“未读《内经》”,徐霖说他“医道罪人”,诚属正见。况吴氏尚不知三焦在名象上究为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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